花叶不大,带起的风微弱却含着丝凉意。
相无凭伸出食指左右摇晃:“错错错。”
“我怀疑陛下是因那味毒的名字动怒。”
宿客眠回忆当日,记起它叫娥女怨。
他不解道:“它的名字有何蹊跷之处吗?”
“并无蹊跷,只是个药名而已,”相无凭对他挤挤眼,示意凑近,小声道,“但陛下的名字也是味药名,她或许是触物伤情吧。”
宿客眠瞪大眼睛,药名?
相无凭肯定点点头,继续道,“准确来说,是一味毒药。”
落朝颜,液体状物,剧毒,涂抹于面颊之上,不到半刻钟便能挥发药效,皮肉溃烂发脓流血,再不复好转,意为美人容颜湮于朝夕之间。
“什么爹娘能取这样的名字?”宿客眠紧皱着眉。
他以为原主叫施七已经够敷衍了,对,就是随皇姓施排行第七的施七。
相无凭摊手:“也可能是巧合吧,这事估计没几个人知道,我是因为喜欢看医书,想自学医术,到处淘些旧书古籍,无意看见的。”
没人知道,代表此事不宜宣之于众。
他想了想,叮嘱宿客眠,“对了,这事我只跟你说过,你可不能跟别人讲。”
男高靠谱的连拍心口:“放心吧,这事我带进棺材里也不会跟别人讲。”
“话又说回来,大家都说陛下是真龙化身,”相无凭撑着脸,“名字诡异点没关系,横竖她压得住。”
闻言,宿客眠不由抽了抽嘴角,“你也信这话?”
相无凭忙不迭点头,并提出理由佐证,“陛下很厉害的,别人起兵都要布置两三年,她不过是一时起意,随随便便拿下三城,还收服了第一才女堂溪舟入麾下。”
“听说后来攻打云中城的时候,大军对峙三月久攻不破,眼看弹尽粮绝,陛下竟趁夜单枪匹马进城,直取敌首,斩杀数百人。”
是夜寂静,只闻刀剑声涔涔,玄衣少女跃马进帐斩将,万众瞩目中,她手握铁剑沉静垂眸,血染长袍轻甲红透。
“停,”宿客眠举手打断,费解道,“你怎么知道她垂眸?你在现场看见的?”
相无凭诚实回答:“说书先生都这么讲的。”
宿客眠:“……6。”
他转而道:“但我还是头回听说丞相大人是第一才女。”
虽然他知道堂溪舟很有才能。
相无凭震惊不已:“你连她是第一才女都不知道,你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由于太惊讶,相无凭音调不受控制的抬高了些,恰好来找他的渡清河便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将冰过的梅子酒放在相无凭面前晃了晃,而后笑着道,“世上并非人人都爱凑热闹,岂能以己度人?”
正给自己找借口的宿客眠听到渡清河的话,下意识感激的看了眼他,顺着说道,“确实,我平时就喜欢作画看书,不太关注那些八卦。”
“你画技精湛,我知道。前两天给丞相画像,宫里都传遍了。”相无凭喝了口梅子酒,满足的眯眯眼睛。
渡清河瞧了瞧两人的架势,捞起袍角顺势坐下,跟着问道,“尾公子,我有幸见过你给陛下画的像,或许有些冒昧,但我想多嘴问问你师承何人?”
宿客眠直摆手:“我哪有什么师傅,都是自己画着玩。”
他是如此,原主亦是这样。
渡清河神色未变,却恍然道:“原是自学成才,公子实乃天资聪颖之人。”
第20章 真没见识
◎“落朝颜是我的心上人。”◎
“不不不,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宿客眠手摆成残影,赶紧另找话题,“你的琴技才叫厉害呢,阿枕跟我说,听完你的琴,整个人灵魂都得到升华了。”
闻言,渡清河眸中划过疑色,不待他开口,相无凭接过话。
“对啊,我觉得清河真的好厉害,下棋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会得可多了。”
他说完,拐了一拐渡清河,后者不言,只是好脾气的笑笑。
见他俩相处和谐,宿客眠不禁问道,“你俩进宫前就认识吗?关系真好。”
相无凭摇摇头:“那倒不是,进宫前我都没听过清河的名字。”
渡清河温和笑道:“我进宫后谁也不认识,多亏他带着我认人。”
“认人?”宿客眠抓住重点,哈哈笑道,“看来你也跟我一样不太关注外界。”
听他又说到先前的话题,剩下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出声。
约莫动静有些大,吵醒了亭子里休憩的枕玉凉,他皱着眉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坐起身,没精打采的靠着方柱。
“宿客眠,你练完没?我困死了。”
话落,亭子边的花丛里探出个脑袋,少年大为不理解道,“你没事吧枕玉凉,谁好人家睡一下午还困啊,你是猪吗?”
枕玉凉瘫坐:“那我要是说还有点饿,是不是就坐实了你的话?”
听得宿客眠无语翻白眼,起身往他这边走,边走边说,“你这个饭量,真怕哪天把我也吃了。”
枕玉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我不吃猪肉。”
“我知道,”宿客眠不慌不忙怼回去,“没有物种愿意自相残杀。”
“……你再这样我就要阴阳你了。”
“切,小小阴阳,不在话下。”
他怼完人,转身给认识不久的两个朋友挥手告别,“我们先——卧槽!救命!救救……咕嘟咕嘟……”
就在宿客眠站在亭边石桥转头挥手时,他忽然膝盖一软,脚下似乎也没踩稳,压根没做缓冲的从桥上翻了下去,倒栽葱式掉进水里。
完全不识水性的少年情急之下只能无措的扑通双手双脚,春四月的池水尚有些凉,瞬间将他的衣服浸透,枕玉凉懵了几秒,回过神就准备脱外袍下水。
幸亏六方卫眼尖手快,下水救人的,拉住脱外袍的,三两下功夫把人带回岸边。
宿客眠落水落得突然,出水出得迅速,感觉就像蹦极的绳子太长,不小心拖进水里,然后绳子弹性到头,他自己“咻”地弹出来。
连失去意识昏迷的机会都不给。
徒留湿漉漉的衣服和啪嗒啪嗒滴水的头发。
以及,旁边几张关切的脸。
“我……咳咳咳”他话还没说,倒是咳出几口水。
但水咳出来,宿客眠明显感觉舒服了些,螭耳侍就近送来厚厚的大披风,见他脸色好看了些,枕玉凉总算敢挤近说话。
他纳罕不已:“你怎么回事?突然就掉水里了。”
宿客眠比他还莫名其妙:“我哪知道,你问我我也懵。”
他在脑中回想方才的情形,并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发生,只记得自己转头礼貌挥手,膝盖突然发软,连着脚下也没站稳。
可能是,“没站稳吧。”他自我找补道。
“你小孩子吗?”枕玉凉叹了口气,“平地摔,真有你的宿客眠。”
宿客眠撇撇嘴:“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正常现象,懂?”
眼看二人说得停不下来,六方卫强行插话打断,“公子,属下先送您回尾宿阁吧。”
螭耳侍也道:“是啊公子,他们已经派人去跟陛下道明了。”
“啊?”宿客眠当场表演仰卧起坐,“这种小事没必要惊动陛下吧。”
六方卫脸色坚持道:“宫中之事,事无大小。”
宿客眠无语瘫倒:“行行行,赶紧回去吧。”
服了,大反派肯定要生气。
他安详的被六方卫背走,枕玉凉站在原处目送,待不见宿客眠的人影儿,他缓缓收回视线,仍旧没想通刚才的意外。
余光瞥见假山旁那两人竟还没走,对上相无凭向他招手,枕玉凉走近,后者关切的询问了宿客眠的状况。
他大概讲了两句,末了说道,“没事,他现在更担心该怎么和陛下解释呢。”
相无凭顿时脸色复杂:“也是,陛下最不喜我们磕磕碰碰伤到哪儿,希望尾公子人没事。”
枕玉凉惊异的看了眼他,若不是清楚他是好意,险些以为他在阴阳宿客眠。
“六方卫手脚那么快,他定然无事。”渡清河安抚道。
“是否无事,”抛下奏折赶回尾宿阁的落朝颜面色不虞道,“小尾,你说了不算。”
被迫围着三层软褥坐在床上的少年露出毛发凌乱的小脑袋,眼巴巴看着床边的女子,泛白的唇微微抿起,可怜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