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着娃娃脸,瞧着太嫩,话术却老道,“我愿意出声维护清河,也知诸位心里所想,但烦请各位,抛开个人偏见,就事论事。”
相无凭同渡清河交好,宫里有目共睹,他仗义直言,且言出有理,当真叫一些人听进心里去。
没等来质疑相无凭的枕玉凉大为不服气,想他上回帮宿客眠说话,怎么就被人以偏帮的理由怼回去呢?
裴陆离却看得明白,渡清河在后宫交好众多,人缘好,到这份上,也有些人愿意相信他是被陷害的。
可惜……他看向手里拿着木偶打量的堂溪舟,似不经意道,“丞相大人,我听你说木偶字迹与纸上字迹不同,你难不成很熟悉木偶上的字迹?”
窃窃私语的局面瞬时安静,众人都将目光移向堂溪舟,听她的回答。
“玉卿公子果然心细如发,观察细致。”
堂溪舟说完,举起木偶背面,让殿内的人都看到字迹,“若有美人从前在章堂书院听过学,应当有所耳闻,院长曾夸过前朝四位才俊的书法。”
“我知道丞相大人是天下第一才女,她在其中。”
“陛下的字迹也被夸过,自然位列其一。”
“陈家那位公子被战火波及,英年早逝。”
“最后那个叫什么陆长渊?!不对不对,是施鹤梧,可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话题总算带到这里,枕玉凉趁机接过,“对啊,难不成他还留有后招,意在对清河出手?他怎么谁都想害呢,太过分了。”
堂溪舟顺势收起木偶,神情恨恨,“前朝皇族贼心不死,当真可恨。”
她肃目扬声:“来人,带施鹤梧过来,本官有要事审问。”
这这,这没两句话怎么就要带陆长渊上来,渡清河再好的伪装功夫也有些装不稳,脸色不断变化。
他沉心静气隐藏数月,岂能如此轻易被揭穿,陆长渊虽忠心老实,可刀架脖子上,性命攸关的时刻,未必不会贪生怕死暴露他。
十二卫阶级森严,天字士实力不低于他的影卫,况强龙难压地头蛇,身处落朝颜的地盘,硬碰硬实乃下下策。
为今之计,只有——他的思绪被一道怯怯的声音打断,“大人,仿写字迹并非难事,你们便如此断定木偶上的字是施鹤梧所写吗?”
众人一齐看向出声处,是秦将年,他许是有些不大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说完拘谨的低了低头。
“秦侧君此话在理,但臣向来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敢大胆说出口。”
“诸位或许不知,近来工部仍在修缮旧宫的英灵祠与功德碑,将旧宫里前朝皇族所用物品逐一排查,臣前不久去监工,恰巧遇上工部在旧宫东宫忙碌。”
念及施鹤梧如今的下场,她感慨万千,文人惜才,堂溪舟有意瞻仰这位前朝太子的墨宝,于是吩咐侍从收集其中的*手稿,留存纪念。
她说着,怅惘摇摇头,“带回府里后,我将前太子的文稿一一看过,本想着同陛下说道说道,却没想到,阴差阳错让我加深对他字迹的印象。”
话到这里,堂溪舟能短短时间内认出木偶字迹也就不足为奇。
渡清河听得牙都要咬碎了,你个丞相没事儿跑去监工干什么?监工就监工,好端端瞻仰我的字干什么?还带回家里一一查看,落朝颜对你就这么放心?
而堂溪舟的理由,显然能让众人接受。
所以陆长渊被带上来后,丞相一言不发的让人找来纸笔,让他在纸上写下落朝颜的生辰。
为着严谨,堂溪舟吩咐螭耳侍拿来的还是朱笔。
陆长渊眼里显然有些迷茫,再加上关的太久,脑子可能不大好使,所以特别听话的按照要求写字。
见他一笔一划的写字,渡清河隐在宽大袖袍里的手缓缓捏成拳头,这么听话是要怎样?着急送我上路吗?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
一行字,写的很快。
几人凑过去围观。
“嗯……”裴陆离面色不解的问堂溪舟,“大人,我怎觉他的字瞧着不像木偶上的字呢?”
“你也觉得呀,我还以为是我眼神不好。”枕玉凉嘀咕。
相无凭语塞:“连我们都看出来字迹不同。”
看似问题抛给堂溪舟,她面色凝重的盯着纸不语,实则丞相大人心里在想:不愧是大家族里出来的人,演技多一分则虚假,少一分便刻意,拿捏的刚好。
“既如此,”堂溪舟转身,目光直直看过去,“渡侧君,烦请你在纸上依样写出陛下的生辰。”
心里想过无数种脱身借口的渡清河,面对满殿的注视,勉强挤出一道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笑,自然的走到桌边。
“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有意改变自己的字迹糊弄过去,奈何深入骨髓的习惯岂是一朝一夕能变,即便形变,神却难易。
写到后面,渡清河已然感觉到周围目光的变化,他由挣扎到逐渐麻木,最终坦然。
下定决心要紧咬牙关,无论问什么,绝不承认。
未料最后一笔将将要收尾,跪在地上的陆长渊似支撑不住般倒下,他笔尖作乱,抬眸看去,相无凭面色惊恐的单手扶起狼狈的熟悉面孔,另一只手捏着薄如蝉翼的透明面皮。
枕玉凉睁大眼睛:“不是,他到底有几张脸啊?”
渡清河见此,不,是施鹤梧目睹眼前场面,脑海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彻底断开,他右手微微使力,朱笔就此折断。
动静惊得裴陆离回眸看来,施鹤梧眼神嘲讽的同他对上视线,而后略过身旁,俯撑在桌边轻笑两声,“别演了,太假了。”
未等他们回答,施鹤梧丢掉手边的朱笔,侧身望着内室的方向,“落朝颜,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出来吗?”
“费尽心思布局逼孤承认身份,毫不顾忌巫蛊之术以自身作引,虽说睚眦必报也是你的作风。”
他抬手自耳后徐徐摩挲,慢慢露出真正的面容。
施鹤梧本相并不惊艳,一副俊朗正直的容貌,说出的话倒不大中听。
“但看来我那七皇弟,当真把你迷得找不着北呢。”
【作者有话说】
快了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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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兴师问罪
◎“是谁的老婆又在编谎话骗人呢?”◎
施鹤梧就此承认身份,显然出乎意料。
不过听他最后那句落下,又在落朝颜意料之中。
眼看自己身份隐藏不住,索性把小尾拖下岸,将水搅得更浑。
倒也符合,“论起落井下石,你们施家人真是个顶个的厉害。”
施鹤梧与内室走出的人对上目光,话里藏不住的刻薄,“哪里哪里,不比你们落家人大义灭亲的畅快。”
帝王未着冠,墨发柔顺披散,也未着华服,素锦寝衣衬得她身形略有些单薄,闻得此言,她轻嗤了声,自内室徐徐走出,难言威压缓缓逼近众人。
她那双浅褐的眸扫视殿内,似慵懒的斑纹大猫打量猎物,分明是素净到极致的样貌,却宛如皮囊下掩藏着无尽深渊,拽着人下沉。
施鹤梧心神一悸,莫名激起的勇气以快到不可估量的速度消减,因他忽然想起,面前这个女子,并非常人。
那双眸划过讥讽,语调却笑着,“施太子,朕这后宫待得可还惬意?”
“难为你一国太子为复仇苟且偷生,藏在这脏污的后宫里,与一群你看不上的蝼蚁虚与委蛇,日日强颜欢笑来讨朕欢心,着实忍辱负重。”
她走近施鹤梧,神色愈发轻快,话里掩不住的笑,“我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施太子有此心性,实乃令朕佩服。”
让她几句话说得心气儿上来,施鹤梧微微垂睫,直视她的眼睛,“事到如今,孤的身份你已经清楚,说这些话膈应人,又有何意义呢?”
意识到施鹤梧比她高,落朝颜非常不爽,离得远些感觉不明显,离得近就需要稍稍抬脸。
她左右看了看,手一撑,坐上桌面。
高是比施鹤梧高,但瞅他站着就是不顺眼。
满殿的视线里,陛下晃悠晃悠两条腿,冷不丁用右脚尖踢了踢施鹤梧的小腿,众人都始料未及的听到她说,“跪下。”
堂溪舟:“……”
虽然她看出来陛下在纠结何事,但她真是没想到陛下的孩子心性发作的如此突然。
这份吊儿郎当不重视的态度倒让施鹤梧面色愠怒:“士可杀不可辱,落朝颜,孤好歹是前朝太子,孤这一跪,你难不成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