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盖住桌上的宣纸,“你们下去吧,我也该休息了。”
夜色这样深,小尾怕是都等困了。
本以为宿客眠已经睡下,未曾想她走至尾宿阁外,竟是灯火通明。
进殿一看,螭耳侍守在内室门口,见着落朝颜并未出声,而是紧张的瞄了眼里面才行礼,特别小心翼翼,生怕惊醒里面人似的。
落朝颜察觉到此,比出口型,“睡下了?”
两个螭耳侍连连点头,圆脸那个压低声音轻轻道,“等您等困了,奴等劝了许久,公子也不愿意先上床去睡。”
陛下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微一怔,缓和着语气屏退他们。
螭耳侍安静的退出去,留下站在原地的落朝颜与内室那盏惶惶灯火,微弱又明媚的照亮少年脸庞。
他没有乖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而是坐在床边环抱双膝,脑袋歪着,面朝门口的方向,应当是想第一时间看到落朝颜进来。
烛火光影洒落在少年的身上,衬得脖颈露出的一小截肤色愈发莹润,养出几分圆润的脸颊因着姿势挤出点软肉,瞧着可爱得紧,看得她心底发软。
大约是困得太狠,少年睡着睡着身形朝里歪,愈发斜着,她走近俯身,伸手轻托住少年的脑袋,接着绕到背后,企图将他放平。
却不知是她动作太重,还是少年睡得太浅,手才放上,人靠在她怀里就哼哼了声,懵懵懂懂的半睁开眼睛,像小狗寻味似的在她脖颈嗅了嗅。
闻到满意的气息后,他蹭蹭她,手环上她的腰,黏糊道,“老婆,你回来的好迟呀。”
落朝颜摸摸他的脑袋,坐到床边,问起他方才那番举动的原因。
【真是喜欢撒娇。】
“因为老婆身上香香的,”宿客眠满足的又吸了一口,“好闻嘿嘿。”
她失笑,道,“没问你这个。”
少年迷糊的抬起眼,歪着脸气音的“嗯?”了声。
落朝颜无奈:“困了便睡下,何必非要等我回来?等便等罢,蜷成这般可怜模样,凭白……”
她顿住话,自己心里怔愣片刻,旋即理亏的抿了抿唇,能为何呢?
她倒是看着心疼,可照样没好好待他。
从前几回将人骗过头,把没心眼的小花瓶折腾得草木皆兵,半天见不到她便唯恐又被丢下。
约是落朝颜语句太长,也或许少年困乏的厉害,他并未回答上来,只凭自己的思路慢吞吞的开口,“下次可不可以回来早点呀?”
他脑袋抵在女帝陛下的颈边,软声软气的说,“没有你在,我会睡不踏实的。”
“姐姐,好不好嘛?”
最后半句话落,少年不自觉蹭蹭,软乎乎的发丝划过她颈边,带起一丝痒意,她心念微动,不禁也软下话音,柔柔应声,“好,都听小尾说的。”
她答完,恍恍然许久,叹,【罢了,罢了落朝颜。】
你啊,认命吧。
无论何夜归亦或闻香北,都跟着她多年,虽不如抱月盏能对她洞察入微,可毕竟也清楚她的性情,若非瞧出她的心思,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听小尾的话呢?
说到底,那段时日的冷落,不过是加重了小尾在她心里的份量。
她确实是,舍不下他。
【如此,便不舍了。】
而抱着漂亮老婆美美睡觉的男高醒来,在连续几天的“椒房专宠”之后,一边担心自己是自作多情,一边操心落朝颜又要背着他开始计划。
枕玉凉张口咬下香甜的桃肉,侧眸见宿客眠脸快皱成一团,忍不住出声,“哎哥们儿,你想什么呢?甜蜜期的负担?”
宿客眠停下思索,对他说出自己的担忧,换来枕卿公子的一记白眼,“山猪吃不来细糠。”
宿客眠:“?”
他无语:“你这样没文化没内涵的形容,让我觉得皇子也不过如此。”
枕玉凉无所畏惧:“我又没说错,你就是过惯了落朝颜对你防备计划的日子,不敢相信自己现在熬出头了。”
一句话正中红心,堵得宿客眠无话可说。
见他哑然,枕玉凉摇摇头,叹道,“你也是当局者迷,当初劝我不也头头是道吗?”
宿客眠啧了声,摆摆手不再纠结,说起正事,“我此前同颜颜去见施鹤梧,依他的说法,上京或许还有药神殿的人。”
“哦不,”他语气微凛,与枕玉凉对视,“应该是后宫还有。”
“后宫?消息可靠吗?”
“八成的可能。”
“那……”枕玉凉摸摸下巴,叹服不已,“他藏得可太深了些。”
“后宫三十多位美人,即便能排除四五人的嫌疑,也仍有二十余人。”
枕玉凉费神道:“这怎么查得出来?”
同样的疑问在御书房响起,何夜归与闻香北异口同声,话毕,两人互看一眼,不再作声。
查是查不出来的,这点落朝颜很清楚,能在她眼皮子底下藏得这样深,耳目必然极其敏锐,心思更是细腻。
若是贸然计划,说不准她哪一步就打草惊蛇了,实在得不偿失。
可要是什么也不做,岂不任人宰割?
【作者有话说】
因为解v会给我专栏印一个戳啊啊啊丑戳戳不能存在我的专栏里
所以我滚回来更新了呜呜呜
但是时间长有点连不上所以先隔日更,宝贝们可以攒着先不要看
大家等了这么久,再等等我吧(厚脸皮拜托拜托)
第47章 守株待兔
◎“引蛇出洞,陛下又舍不得。”◎
陷入进退两难,落朝颜脸色微微沉下来,视线停在书案上,久久没有动作。
“陛下,这有何难?”一道带着笑意的女声轻快从外传来,伴随着日月卫的行礼,“查不出来便等着,等他自己送上门。”
“已经守株待兔多次,还差这一回吗?”
落朝颜不作声,姿势也不见动弹,堂溪舟笑笑摇头,“陛下急着把人揪出来,无非是担心他们再次对尾公子出手,咱们又落入见招拆招的局面。”
上首的女帝眼睫颤了颤,微微偏过脸。
丞相露出个早有预料的笑:“而让尾公子做引,引蛇出洞,陛下又舍不得。”
“最合适的法子,也最稳妥的方式,赌的就是陛下对公子的心意。”
“偏偏——”
她的话被人截住,女帝面沉如水,语气平静,“偏偏我不愿拿这份心意来做局。”
语罢,丞相缓缓抬眸,同她对上视线,语气同样平静,“陛下以为,而今还有得选?”
视线交错,落朝颜垂眸的瞬间瞳孔微缩,薄唇紧绷成一条线。
没有,她没得选。
施鹤梧的身份暴露,躲在暗处的人早已将局面看得明明白白。
无论她愿不愿意,接下来药神殿的矛头都会直指小尾。
眼见落朝颜眉头愈发紧皱,堂溪舟不解道,“陛下,何必如此执拗,你怎知公子不愿做这鱼饵呢?”
她这话可算是问到点子上,许久没出声的女帝将手中的笔搁置,笔身与桌面相碰发出轻微声响,伴随着陛下无可奈何的话。
“我清楚他愿意,才没法子应对。”
她的小尾,不仅甘愿做饵,更不惜背上谋杀兄长的骂名。
堂溪舟无言半晌,良久才道,“你总不能处处为他着想,世上事哪有尽全之策,这般简单的道理,陛下你也知晓。”
“难不成,”她神情动容,目光不忍,“你就合该受苦吗?”
落朝颜当然明白,她纠结许久,不过是担心自己也无意识被山水遥影响,那种做事心狠手辣到罔顾伦理,将夫君女儿都能算计,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她憎恨这样的母亲,膈应自己体内留存着这样的血脉,更清晰又胆小的害怕自己会成为这样的人。
十五岁带着五百江湖人士离开萦怀郡,到而今君临天下,她踏过万千白骨,迈过尸山血海,剑身被鲜血浸润过无数遍,数不清的人倒在她面前。
夜深寂静时,她总会想起自己在及笄宴上向众人宣布山水遥死讯时,那一双双不敢置信到恨不得扒她皮抽她筋的眼睛。
在他们得知真相仍然群情激愤咒骂她的时候,落朝颜是有些茫然的,她其实更想听到——
“杀得好啊,大快人心。”
“早就该把她杀了,如此心狠手辣,竟害了这么多人。”
“连畜生都不如的人就这么轻易的死了,简直是便宜她。”
……
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夸她做得好。
仅剩那些稍显有良知的人,也沉默不言。
好似她杀母弑父就该被天打雷劈,而山水遥残害百姓,落亦怀为虎作伥,便能因着是她父母忽略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