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绮罗含笑点了点头,面上一阵羞赧,知晓是他以貌取人在前。
“多谢店家,若是日后还有生意,便优先选择。”温绮罗唇边带起浅浅的笑意,目光柔和,低声道了谢,她又抬起眼眸,“有劳店家帮我将这些布皮放到马车上。”
外面放着几辆马车,温绮罗早便知道要买的东西多,便提前让人带了几辆马车前来。
一匹匹布被整整齐齐码放在马车上,温绮罗递过银票,莞尔轻笑。她转过身子,裙裾落在青石板,带起缕缕清香,侧目对江知寂道:“走吧,将这些东西,送给那些受灾严重的百姓。”
第218章 莫等闲
灾民灾民,这个称呼实在是难听至极。
本就是百姓,又并非他们甘愿沦为流民,温绮罗改了称呼,江知寂微微颔首,眸光熠熠。
受灾的几个县,都要有人驻守。
温绮罗命人亲自前去发放,东西实在过多又繁杂,但都是受灾的百姓日常生活中所能用得到的必需品。
若非是温绮罗亲自相送,恐怕他们并不舍得银钱来亲自购买所需。
受灾的几个县各种东西都居高不下,便是那些几乎并未受灾的百姓,也付不起,更不必说那些灾民。
村落前曦光朦胧,马车辘辘,悄无声息出现在村子前的大树下。
温绮罗视线落在村落的屋檐上,好在这些日子并未有人浑水摸鱼,塌陷的屋顶早已被修复好,天刚亮,便有人在田地中巡视忙碌。
积水被排空,可土壤中的秧苗,还有生出来的杂草,都未除尽。
温绮罗命里正告知村里人,不多时,一列人整整齐齐排在她面前,面容上带的几分困惑茫然,似乎并不解。
她并未多言,从容上前,举手投足间满是慢条斯理,尽显世家贵女的风范,“今日唤诸位前来,不过是要赠与诸位一些东西,近段时日绮罗看大家日子拮据,实在心有不忍。”
她一边说,一边从马车上取下来被褥,递给排在最前列的人。
这被褥并不顺滑,甚至只是最普通的料子,就连里面的棉花也都是薄薄的一层,可触碰到的瞬间,青年仍是红了眼。
他阿爹阿娘都死在瘟疫中,他在房梁上拴了一根绳子,本想彻底结束自己的性命,门被敲响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多谢女郎。”声音中带着些许哽咽,缓缓抬起双眼,看向面前温婉清丽的女子,“不怕您笑话,原本今日我正打算用一根麻绳了结自己的生命,今后不会了……若是草率舍了这条命,岂不是让女郎心寒。”
这一路走来,温绮罗佐助的一切他们都看在眼里,实打实感受到温绮罗同其他世家贵女之间的不同。
温绮罗微微一怔,声音轻柔,“若前路无光,不妨换条路走。”
将布匹放在他身上,温绮罗眼底的光芒竟然比这曦光还要夺目,青年汉子连声点头称是,深深行了一个礼。
将这些礼品一一发放,得到百姓们的千恩万谢。
明溪亭向来好热闹,自然也跟着前来,他出手大方,也跟着出了不少钱,美其名曰,替师父扬名。可看着此情此景,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几分触动。
过去被人骂纨绔子弟,被辱骂烂泥扶不上墙,当街打马而过,有的不是意气风发的称赞声,当然不会有人夸他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来往之人,退避三舍,对他敬谢不敏。
可如今,一声声赞叹中,也会提他一句明家郎君。
他既不是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也并非不食人间烟火的天潢贵胄。而是乱世之中,救人于水火的郎君。
东西发放完毕,人群各自散去。
温绮罗叫住里正,忽然道:“里正,不知这村中可有受灾严重的土地?”
她活了两世。
前世不事农桑,这一世仍是如此,因此并不晓得如何判断农田是否得以再继续使用。排空田埂中的积水,平平整整的土地放眼望去,呈现出淡淡的褐色。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腥气,温绮罗勾了勾唇。
里正发须皆白,村里以长为贤,他在村子里的确颇有威望,村中大小事宜都能妥善处置。很多村里人都很敬重周围里正。听闻温绮罗的话,他思索片刻,连忙道:“村子里受灾最严重的几家,村口的铁柱家,共有两亩良田都不能再用了,荣发家五亩耕田受损……”
提及村中事宜,他信手拈来,早已熟知于心。
温绮罗听完后深深皱眉,一路上,她早已对村里的良田情况,了解些许,可事态还要比她想象中严重得多。
村中大半的良田,都被暴雨冲毁。
“不知娘子问这些事,可是……”里正浑浊的眼球颤颤巍巍看向温绮罗,眸中有所不解。
他虽是年长者,可面对温绮罗,却分毫不敢怠慢。不仅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更是那份心中的敬重。
温绮罗和缓地笑了笑,柔声细语道:“里正不必紧张,我只是想收购一些受灾最严重的百姓,便按照往年收成折成银钱如何?”
里正双目圆睁,不可置信道:“女郎万万不可,您帮我们的已经够多了,怎能让您继续破费。更何况,再过些时日就是春天了。”
温绮罗眸中带笑,含笑摇了摇头:“里正放心,我只有考量。”
她面上带着恬淡的笑容,继续道:“我对村子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还望里正回去以后,将具体的情况写下,告知于我。”
“女郎大恩大德,不知如何回报。”里正摇了摇头,活了几十年,原以为自己早已看遍人间沧桑。
为官者行事不端,大摇大摆。
为富者富贵不仁,只手遮天。
只剩下他们这些百姓,不仅要担心苛捐杂税,担心粮食收成,还要担心他们是否能够活得下去。
他见过衣着华美的贵女,因为抱着幼童的妇人冲撞了她的马车,便毫不犹豫地将那妇人鞭笞得遍体鳞伤,最终死在回家的路上。
也见过县丞手下的那些衙役,大摇大摆地受贿。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如同温家这般行事的,倒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干枯如橘子皮的脸上老泪纵横,心中触动,不由得再三拜谢。
温绮罗将他轻扶起来,仍旧轻柔道:“老人家,你这一拜我可受不起。快回村去,早些将情况告知我,也好早做打算及时止损。”
“是、是。”年过致命之年的老人步履蹒跚地往回走。
温绮罗笑意盈盈,目送着他离开。
摸了摸耳垂,此事并非临时起意。晨光如丝如缕一般坠下,淋在她身上。
只是这尘世短暂,但求无愧于心。
第219章 农田收购
村子里到处一片喜色,家家户户都忙着整理新得的东西,心里一阵欢喜。成色这样好的被褥,便是收成还行时,都舍不得来买,却没想到,这天底下当真有人如此菩萨心肠。
为了他们这些平民,费尽心力,四处奔波忙碌,这让他们如何不欢喜。
住在村头的老猎户同样如此,他只身一人过了很久,日子向来毫无波动,可如今望着崭新的被褥和新发下的布匹,心中一阵暖流涌动,他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布匹,喃喃自语道:“老婆子你走得太早了,若是再多活两年,便能看到这件新的布,给你做两件新衣裳,日子就不这么苦了。”
他永远忘记不了二十多年前,因为天寒地冻,家里又无闲杂的银钱,一家老小挤在狭窄的房子里,盖着一张破旧的棉被。半夜里,他听到儿子细弱的哭声,和妻子的叹气声。
等天亮时,却发现身边的儿子和妻子早已没了声息,二人的身体都冻僵了。青白的脸色在大雪天的映照下愈发显得苍白,这场厚厚的白雪带去了两个人的生命。
从此往后,他都在想,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人于天地,不过像是一粒浮游。
勤勉又如何,懒惰又如何,一年到头在田野里耕作着,到头来却连一床好的棉被都买不起,害得妻儿殒命于此。
此时他望着这一床新棉被,长长地叹息一声,不由得老泪纵横。
村子里的人口着实不少,便是在附近几个县,也是难得的大村落。里正正在村里奔走相告,面上俱是笑意,笑得眼角皱纹飞起。
飞快跑过去拍打铁牛家的门,皮肤黝黑的汉子探出头,一看来人是里正,放下手中的活计,擦了擦脸上的汗液,这才忙不迭开口:“里正叔,你来找我可是有事?”
村子里的几户人家里,铁牛家里受灾严重,房屋被暴雨冲塌,家里养的牲口也被冲出好几里远。但他有一身蛮力,又勤勉,一直帮人做工,攒下来一些银钱,也不至于饿肚子。
“天大的喜事。”里正笑了笑,这才步入正题:“你家不是有几亩良田被暴雨冲毁了吗?”
铁牛不明所以,怔怔点了点头。
里正接着道:“温二娘子如今要收购受灾严重的农田,如此你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你家不是新添了一个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