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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世族有明珠_梅归隐【完结】(32)

  珠帘后的江知寂望着她,目光幽深如墨。在这清越静谧的雅间里,他那一句话仿佛比窗外洒落的阳光还要灼烈。

  虽是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她略带迟疑的语气与静默之间的微妙,他却是捕捉得清清楚楚。他本要怀抱从容闲适的态度与她闲话,可此刻竟生出一缕难以言喻的怅然。

  他见她低首,嗓音似玉石和鸣,“温娘子素来行事果决,这边境虽远,却也别有一番天地,纵是万水千山,又有何惧?”

  温绮罗轻声道:“郎君似是看得通透,只是绮罗不知,再会又是何夕。”语调轻而软,却似清风中落了一颗石子,激起江知几心底层层涟漪。

  江知寂不自然的眸光微闪,低声道:“世间之事难以预料,可若有心,缘分自不会轻易散去。”

  “郎君这般笃定?”

  江知寂沉吟片刻,终是朗声一笑。

  他性子向来沉稳,很少如此爽朗,但对着眼前的温绮罗,似乎一切波澜都被她撩动,甚至一不小心就失了分寸。

  清润的男音再起,“既然温娘子以为这是一种笃定,不如就随在下的笃定试上一试,如何?”

  温绮罗心中微跳,目光落于案边茶盏,似在认真观赏那茶汤的碧绿流光,喃语道,“也好。”

  江知寂好半晌,才将心头盘绕着千丝万缕的情绪抚平。

  “待温娘子远走之日,京中再无能与我饮茶的知己,便是繁华似锦,也少了番灵气。”

  他的语调平和,似随意间一句闲话,却让温绮罗眸中流光一滞。

  珠帘遮掩了两人间的对视,她低头抿了抿唇,目光略微飘摇:“虞郎君抬举绮罗了,京中贵人闲客甚多,何妨缺席我一人?”

  “缺你一人,却多三分寂寥。”

  温绮罗目光微凝,手指轻触着那温碗茶盏的边沿,指尖微凉,似在借这片刻的触感理清自己略显紊乱的思绪。

  屋内气氛微妙,半是温柔半是喑哑,所有未曾表露的情感悄然在无声里暗流涌动。

  却在这时,雅间的珠帘骤然响动,像是一滴寒露坠入平静湖面,将这份氤氲的氛围打散得支离破碎。

  “主子!”一个青年男子大步跨进来,声音虽未刻意拔高,却带着丝急促。他身着棕青锦服,腰佩松垮的玉带,额上淌着两行薄汗,显见是火速赶来的模样。

  温绮罗微微抬首,目光扫过来者的面容,随即又迅速移回茶盏,神色间波澜不显,却在心底叹息一声。

  江知寂隔着珠帘望去,原本略显缱绻的神色霎时收敛,好似刚才那笃定的试探,不过是风过无痕。他淡声说道,“赵十一,何事这般冒失?”

  赵十一闻言微怔,这才意识到这间雅室中还有旁人。

  他目光匆匆一扫,便看见了坐在右侧的温绮罗,又见她姿态端然静美,好似深山幽兰,心底却不免有些困惑。

  因着多年随侍,他早已摸清自家主子的性情,总是冷静沉稳、不沾人间俗务,可近些日子,每当这温娘子来茶肆相见,那冰冷淡漠的气场似乎添了几分隐隐的热气。

  赵十一将眉毛一皱,试探地抱了抱拳,“禀主子,外间有两个自称南商行来使之人,说是要拜会您,传递重要情报。属下担忧来者不善,特敢急报。”

  江知寂闻言,尚未来得及回话,便见温绮罗指尖轻点在茶盏上,缓缓抬眸,语声清雅:“虞郎君既有要事,绮罗便不多叨扰了,只待下回再叨教茶道。”

  她说得云淡风轻,语气也不温不火。可言语中那一抹疏离感,竟让江知寂微微一怔。

  好似方才两人唇齿交锋间,那点点涟漪,皆藏于无人处的眉稍眼角。

  珠帘后的男人沉静不语,唯眼底泛起几道复杂的情绪,终究未多言,单是欠身作揖,淡淡道:“温娘子慢走,今日未尽的话题,当另择佳日叙谈。”

  温绮罗莲步轻移,浅浅福身:“虞郎君客气了,后会有期。”

  她转身离去时,裙摆微微掠过青光琉璃砖,犹如一抹翩然的烟霞,似来去不沾尘埃。

  赵十一见她一拂袖便出了雅室,忍不住悄悄瞥了身后的人一眼,只见他站在珠帘后,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背影,竟有种令人费解的眷念与凝重。

  片刻后,江知寂走出珠帘,站定在雅室中央。

  他垂下视线看了看地面,犹如平日一般,眼神古井无波,声音却透着一丝不轻不淡的喟叹:“赵十一。”

  “属下在!”赵十一连忙应声。

  江知寂缓缓抬眸,薄唇轻启:“来者不善便遣走,莫做无谓之纠缠。我暂不见。”

  赵十一一愣,“主子,那些人来头不小……”

  “照我说的做,若起波澜,按此前的手段打点。”江知寂的眼神霜雪未褪,似自言自语一般低语道,“万水千山,若她猜中了,那便不是试探,而是应誓。”

  那誓究竟是属于谁的,又用何来兑现,他自己也不敢深究。

  赵十一听罢,略显茫然,却不敢多问,只得低声称是。

  外面风疾,料峭春寒初见骨。温绮罗的马车已渐行渐远。江知寂远远看着那胭脂红的车帘随风掀起半角,微微攥起手。

  一叶轻摇,堪破春初将临。风起之时,只待情事更深。

  第43章 戍边兰州

  正如温绮罗所料,几日后,调守边疆的圣旨如约而至。

  温长昀携府中上下接旨后,面色凝重。

  圣上命他三日后启程前往兰州府戍边,抵御大夏。这道旨意来得突然,府中上下顿时乱作一团。温绮罗却似早有预料般,神色平静,淡淡吩咐下人开始收拾行装。

  前世温长昀也是在此年被派往兰州,留下了温诗河与温绮罗两姐妹于京中议亲。如今重活一世,温绮罗早已做好准备要随父同去兰州。

  兰州地处西北边陲,黄沙漫漫,与京城繁华锦绣之地判若云泥。

  温长昀接旨后在书房来回踱步,口中喃喃道:“兰州……兰州……”他自是不舍,这边关苦寒,实在不是女儿家该待的地方,只得将两个女儿暂且安置在京中,待他凯旋之日……

  温绮罗轻叩门扉,款款而入,见父亲满面愁容,温声劝慰道:“父亲,圣上此番调任,虽是前往边塞,却也是对父亲多年来领兵功绩的肯定。去了兰州,我与阿姐也会好生把府里看管好,莫给父亲再添忧愁。”

  温长昀叹口气,看向女儿,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为父并非忧心圣恩,只是兰州苦寒之地,你与诗河自幼娇养,如何受得这等风沙之苦?”

  此言一出,温绮罗就知道,想来在自己之前,温诗河也是来过书房。

  她不动声色道,“父亲,女儿虽是闺阁女子,但也知晓大丈夫以国事为重。父亲镇守边疆,保家卫国,女儿身为温家子女,自当追随左右,侍奉汤药,以尽孝道。”

  温长昀闻言,心中甚是安慰,又道:“苦了你了,孩子。可我左思右想,你与诗河的年岁都渐长,留在京中我托族中长辈留意,定能筹谋一桩上好的亲事。战事是说不准的,少则一载,多则三五载,女儿家的岁月,可是耗不起的。”

  温绮罗敛衽一礼,柔声道:“父亲,女儿此言并非虚言。阿姐自幼体弱,京中繁华,自是更利于将养。女儿身子康健,些许风沙不算什么,如今我尚未及笄,便是真要议亲,也要阿姐先定下,才轮得到我。况且每年七月,我都会随父亲去往兰州,这些年下来,对当地的风土也多有了解。不如就让女儿出去历练一番,也算是有幸见识一遭我大夙河山。”

  温长昀抚须沉吟片刻,心中颇为动容。正自犹豫,忽闻门外传来温诗河的声音,未料及她竟去而复返,“父亲,女儿也愿随您同去兰州。”

  温长昀和温绮罗皆是一怔。

  却见温诗河走进书房,眼圈微红道,“父亲,女儿方才左思右想,实在是舍不得您。兰州虽是苦寒,但只要能侍奉在父亲左右,女儿便心满意足了。”

  温长昀见不仅绮罗明事理,就连已到议亲年纪的长女都如此,心中更是柔软。谁料她既是做出这番孝女姿态,温绮罗就不打算“无功而返”。

  她立于一侧,唇角微扬,全然没有开口反驳之意。只是垂下眸子的瞬间,纤长的睫羽遮掩住眼底那一抹冷然。

  前世在温诗河出嫁之前,便是手段如此,软硬皆施,虚情假意间便让旁人处境尴尬。

  温绮罗心念一转,已有了对策。

  “父亲,”温绮罗盈盈一拜,语气松缓却决断,“阿姐所言,不失孝道。兰州边关之地,事多险恶,幼时阿姐便跟随父亲练习骑射,运筹行军之术,较之我,阿姐想来适应那边关,也不算难事。”

  这一番话既认可了温诗河的能力,又点到即止,不显唇枪舌剑。

  温长昀心中微动,凝神打量次女,暗觉她这一番“为父分忧,共赴危途”的姿态愈发沉稳可贵。转而又看向长女,彼时,她虽双眸盈盈,神色却稍显不安,透着几分游移捉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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