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诗河闻言心里发紧,脸色微变,她本就不愿去那苦寒之地,只是听闻温绮罗要去,心中不忿,这才故意前来争抢。可若这当口显出不愿,便坐实了她刚刚落得的“娇气怕苦”之形,她只得低垂着头,不再言语。
温长昀思虑再三,终是点头道:“绮罗言之有理。那就让府里安排行装,三日后随为父出发调任。”
温诗河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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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府上下打点行装,一片忙碌景象,打点行装,采买物资。府中庶务繁杂,从衣物被褥到药材书籍,事无巨细,皆需她亲自过目。
自从温绮罗夺了青玉的权,开始执掌中馈,就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府中下人起初还不敢明着夸赞,如今见青玉是彻底失了势,立刻就像墙头草一般,称赞起二娘子做事妥帖。
这日温绮罗正核对发往兰州的府内器物造册,忽听得白雪来报,说是清音捎了信来。清音本是被派往兰州府打探硝石矿的消息,如今来信,想来是有了重要的情报。
温绮罗连忙拆开信封,细细读阅。
信中言道,兰州府固然局势复杂,矿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但胜在银两充足,清音很快就使银子稳住阵脚,将那帮唯利是图的马匪逐一攻破。
清音还提到,因着江家大郎君之故,已在当地盘得一处合适的宅院,就在江家隔壁,环境清幽,适宜居住,只待温家人抵达便可入住。信的末尾,清音还附上了一张亲手绘制的兰州府舆图,标注了城中各处重要地点。
温绮罗看着信笺上清隽的字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深知此番前往兰州府,并非易事,如今有了清音和江家人的安排,至少能免去许多后顾之忧。兰州府虽远,却不再是全然陌生的地方。
除了打点庶务,温绮罗还惦记着待到夏至时节的冰块生意。
她决定将紫珠留在京城的制冰工坊,全权负责冰坊的买卖。这些时日,她一直在教紫珠经商之道,可谓是倾囊相授。
紫珠虽是家生女使出身,却聪慧伶俐,一点就通,如今也算得上独当一面了。
可这紫珠若是离了温绮罗的身边,她便从院中提拔了另一个家生子,紫筠到身边侍候。紫筠生得清秀可人,一双巧手更是心灵手巧,尤擅女红。温绮罗平日里所穿的衣裳,多出自她手。
直到距离离开京城还剩一日,被冷落数日的青玉姑姑,望着府中上下惟温绮罗马首是瞻的景象,真的再也坐不住了。
第44章 后院心计
青玉本是先夫人的随嫁,自温夫人仙逝,温家嫡女年岁尚小,后院亦没有正经主子,青玉便一直住在主院的偏间,多年劳苦,得了主家倚仗,算得上是府中半个主子。
她能痛快的放手管家权,原是以为温绮罗一个不谙世事的深宅闺秀,必会将繁杂的中馈之事搞得一团乱麻。到时还不得拉下脸面,请她相助。
谁料这二娘子还真是真人不露相。
刚一接手府中庶务,就先是换了一半的各房掌事,其余人等闻风色变,不想坐冷板凳的,就得仔细着自己的差事。
青玉斜倚在榻上,纤纤玉指拨弄着算盘珠子,发出沉闷的声响,衬得屋内气氛愈发凝重。
“二娘子有意让我留在京城,独守空府?”青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屋内的女使红袖不寒而栗。
红袖是早年青玉跟随先夫人时,一时心善,在市井卖身葬父的孤女,多年来早已成为府里的心腹。这几日被派去前厅中打探消息,今日才回来复命。
红袖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婢听得真切,二娘子院里的管事妈妈亲口说的,说是府里不能没人照应,二娘子的意思是想让您留下。”
“留下?呵!”青玉冷笑一声,猛地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
府中主母之位空悬多年,她每日尽心尽力侍奉主家,心中所为,自有一番心思。
青玉拿准了主君这些年都不喜女色,如今年岁不轻,又是个面冷心热的好心肠。
便是温长昀再看不上她,只要时日久了,用温心换人心,不说续弦的正妻之位,许是她不能肖想,单立为府中主子,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毕竟,人与人的相处,最怕的便是习惯。
她筹谋多年,岂能甘心就此作罢?温绮罗此举,分明是想将她彻底排除在外!让她困守在这京城,与温长昀再无关联。
如此,自己一介奴籍,就永无出头之日。
“二娘子好算计!”青玉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些年她与温绮罗相处得宜,不成想仅是温诗河的婚事她从中调和,就让温绮罗盯上了她。
红袖立于茶案一侧,“姑姑,奴婢倒觉得二娘子并非想自己攀高枝。这主君出征,她好像早有准备,去兰州之事,也毫不犹豫。这般年岁的女郎,谁人不是为了给自己谋个好亲事,二娘子素来明敏通透,怎会不知去了兰州,她的亲事怕是对比京中的贵女会落了下乘。”
红袖的话犹如一盆冰水,浇灭了青玉心中最后一丝希冀。
温绮罗尚未及笄的年岁,就已让人摸不透心思。只要一日她为主,自己是仆,身份之差就可让自己万劫不复!
青玉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怒意和不甘,良久,才冷声道:“去,将夫人那压箱底的藕丝琵琶衿上裳找出来,再寻一套素净些的首饰。”
红袖一怔,迟疑道:“姑姑,您这是……”
青玉睨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二娘子不是想让我留京吗?那我就偏不如她的愿。明日,便是最后的机会了。她既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夜幕低垂,温府上下灯火通明,下人们正忙着为主君明日的出行做最后的准备。
青玉精心打扮一番,一袭藕丝琵琶衿苏绣缎裳,衬得她肤色如雪,乌发如云,再配上一套紫璎珞头饰,更如轻云出岫,我见犹怜。
这套衣裳可有来头,红袖看着眼前的青玉,仿若先夫人的身段,脸上露出一抹惊慌之色。
当初夫人与主君少时初识,便是着绛紫色的衣裙。嫁入府中数年,夫人的衣柜里也尽是些紫色的衣裳。原是主君说过,紫色贵气,与夫人最是相称。
这身衣裳,这副妆容,便是红袖见了,也有一丝恍惚,竟与先夫人有五分相像。
她哪里会不知青玉心中打的算盘,今晚,府中怕是要出大事了。
青玉对着铜镜细细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轻抚着鬓边的紫璎珞,眸中闪过一丝决绝。心中暗忖,大将军,这么多年,你既不肯正眼瞧我,那今夜,我便让你再也忘不了我。
夜已深,待得温府外各院落了锁,唯有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温长昀仍伏案批阅公文,案上皆是几月来大夏与大夙发生的战事军报,败多胜少,此次前往兰州,接的也是一块烫手山芋。
又思忖起夏时与温绮罗去给江兄祭拜时,遇到的京中杀手,之后他与兰州府司马多有书信往来,只知这杀手幕后的东家是突然出现的,且口音指向京中。
可线索追寻自入京,就如一颗卵石,击入深海。再难分辨。想到此,他不确定这一路是否安平。
京中的皇子年岁陆续到了封王的年纪,夺嫡之事愈演愈烈。此时暂避锋芒,尤其家中有两女待嫁,倒让温长昀松了口气,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疲惫,睡眼惺忪。
彼时,青玉端着一碗参汤,款款步入书房。
温长昀闻声抬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怔。青玉今日的装扮,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已故的夫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呢?”温长昀放下手中的笔,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
青玉盈盈施礼,柔声道:“主君明日便要启程,奴婢特意熬了参汤,为主君补补身子。”
她将参汤放在温长昀面前的桌案上,轻移莲步,走到他身旁。
温长昀本想拒绝,可见青玉眼圈微红,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不免软了几分,便接过参汤,一饮而尽,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青玉见温长昀喝了参汤,心中一喜,眼波流转,柔声道,“主君此去兰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奴婢多年侍奉左右,心中……甚是不舍。”
她说着,便欲伸手去抚摸温长昀的衣袖。
温长昀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青玉的容貌虽不及亡妻,但今日这身打扮,却让他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这些年,辛苦你了。”温长昀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和煦。
青玉心中一喜,知道药效已起。她轻轻依偎在温长昀身旁,柔若无骨的手抚上他的胸膛。
“主君,我心中,唯有主君一人……”
只见她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的女儿娇态,温长昀只觉一股燥热涌上心头,眼神渐渐迷离。望着眼前这张酷似亡妻的脸庞,心中最后一丝理智也随之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