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寂微微一愣,竟一时忘了开口。
温绮罗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红唇轻启:“大郎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累着了?”
江知寂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一声,说道:“我只是路过。”
温绮罗笑了笑,并未拆穿他的谎言,而是侧身让开一条路:“大郎君请便。”眼眸从那双四周仍洁净的足履上移开。
江知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正要离开时,温绮罗又温言道,“小女尚有一事,在兰州求路无门,若大郎君愿帮之,绮罗他日必投桃报李,结草衔环。”
“小女想求大郎君,予我一个探监的机会。”温绮罗语气平缓,却掷地有声。
江知寂脚步一凝,“探监?温二娘子莫不是失心疯了?”他脸色微寒,“那牢狱之地,岂是你想去便去的?”
温绮罗神色不变,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
“大郎君此言差矣,若是其他府邸倒也罢了,唯独这城中公廨,还有什么是大郎君办不到的事吗?”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笃定,神态认真,看不出半点玩笑之意。
江知寂心中一凛,微微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的温绮罗,仿佛要将她看穿。
从前的温绮罗,虽是娇生惯养,却也是个名门的大家闺秀,骨子里胆小懦弱,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如今,她的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让他捉摸不透。
“温二娘子似乎对我颇为了解?”江知寂试探道。
温绮罗轻笑一声,并不作答,只是反问道:“大郎君可知,江府如今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江知寂眉头微皱,“有话,不妨直说。”
“门第。”温绮罗吐出这两个字,语气意味深长。
“大郎君才华横溢,却受限于江府的出身,无法施展抱负。你的弟妹们,也因这门第之见,难以获得更好的教养,只怕日后立足于世,并不容易。”
江知寂心中一震,面上仍维持着冷淡缺缺的神色,全然看不出温绮罗是否道破了他的心事。
“明人不说暗话,二娘子到底想说什么?”
温绮罗见江知寂神色不变,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可让她对这江府大郎更上心了些。
寻常百姓人家有几人得到她抛出的橄榄枝还能巍然不动,大多是眼皮子浅见的居多。可江知寂,却是个例外。
“我可以帮大郎君,改变江府的命运。”
“你?”江知寂略一蹙眉,继而舒展,“温二娘子还是莫要与我说笑,你便是温府千金,如今也只是一介深闺女子,又如何为我等清寒百姓做主?”
“我虽为女子,却可以让你的弟妹们都读上书,寻京城最好的夫子来建设族学。接受最好的教育,过回锦衣玉食的生活。”温绮罗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江知寂沉默了,与温绮罗四眸相对间,尽是审视。
片刻,江知寂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如何得知,我一定有门路让你探监?”
温绮罗步履轻盈,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她缓缓说道:“大郎君清晨出门,足履沾染晨露,却唯独足底四周洁净,可见大郎君并非去往田间。而大郎君身上却沾染了新鲜泥土的气息,这泥土,并非寻常田地之土,而是兰州府衙后院专供培育梦绮花的土壤,土质偏红,还零星遍布些草籽。我家中多有花匠,素来也爱梦绮的清香。想来大郎君是去见了什么人吧?”
江知寂心中骇然,他清晨的确是去府衙后院见了安插在内的狱卒,此事极为隐秘,却被眼前女子一语中地。
心中终是分明,这温二娘子绝非等闲之辈,或许,她真的能在明面上改变江府的命运。
“好,我答应你。”江知寂答应了温绮罗的请求,“但若你言而无信,我保证便是有温大将军庇护,你温二娘子,也难走出兰州府、”他语气冷然,带着一丝威胁。
温绮罗微微一笑,并未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大郎君放心,我温绮罗,向来言而有信。”她福了一礼,翩然离开,“绮罗恭候…佳音了。”
月色新晕,清清淡淡悬在云影中。
江知寂独坐在房内,不多时,窗户处传来轻叩窗门之声,长短不一,恰好三声。
“进。”
江知寂话音刚落,就见一道黑影从窗户中翻入室内,待一站定立刻将窗户原封不动的关好,而后拱手道,“主子,为何要答应温二娘子的要求?让她掺和进来,只会徒增麻烦。”
暗卫语气担忧,望着神色淡然的主位郎君。
“她有一点说对了,江府如今对外,还需仰仗温将军。若温府真出了什么事,江府也难保全。更何况……”江知寂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温二娘子,此人为友,胜过为敌……”
第10章 探监
子时一过,江知寂换上一身夜行衣,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府。
城中败落的土地公庙中,温绮罗早已等候多时。她一身男装打扮,英姿飒爽,与白日里的娇柔模样判若两人。
“大郎君果然守时。”
“二娘子深夜在此等候,倒不怕遇到歹人。”江知寂收回目光,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
温绮罗红唇轻启,“不做亏心事,岂会怕鬼敲门?”她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在江知寂面前晃了晃,“有温家军在此,谁敢造次?”
江知寂眼神微眯,心中对温绮罗的忌惮更深了几分。
一切打点妥当,牢狱的大门在二人面前缓缓打开。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霉味和血腥味。温绮罗微微蹙眉,却并未表现出丝毫的怯意。
上一世,她便是死在牢狱之中,说来也算故地重游。
昏暗的牢房中,几个被严刑拷打的刺客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地从嘴里发出一声闷哼的呻吟声,似是拉扯到伤口。
温绮罗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身上,那人身形魁梧,即使遍体鳞伤,仍能看出几分彪悍之气。
“都在这了。”江知寂低声说道。
温绮罗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那名刺客,语气冰冷,“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紧咬牙关,一言不发。
温绮罗也不恼,她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粉,轻轻洒在那刺客的伤口上。
“这是我特制的药粉,可以让你伤口溃烂,痛不欲生,却不会立刻要了你的命。”温绮罗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若是不想受这皮肉之苦,你知道该怎么做。”
江知寂站在牢房外不远处,心中思忖着她的手段,还会用毒,手段狠辣。
药粉一接触到伤口,那刺客便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冷汗涔涔,脸色惨白。
刺客仍是守口如瓶,彷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温绮罗见状也不恼,“你该清楚,我既然能留在这里,进来找你,那也可以顺着你在兰州接触的人,找到你的家人。招呼他们的,也许是别的。”
闻言,刺客的面色一黯,也不在强撑,“我说…我说…但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他断断续续地说道,“是…是有人…出钱…让我们…杀了…温府一行人…”
“是谁?”温绮罗追问。
“不…不知道…只知道…是盛京口音…身形高瘦…”刺客痛苦地呻吟着,努力回忆着,“脸上…有一道疤…”
盛京口音?温绮罗心中一动。
“赏金多少?”她又问。
刺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十万两…”
温绮罗不禁嗤笑一声,“十万两?我们温家还真是值钱啊。”
她转头看向江知寂,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看来有人不想让我父亲活着回到盛京。”
“赏金如何交易?”温绮罗的声音如同淬了冰,尖锐刺骨。
然而,那刺客却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代替了回答。药效发作得比她预想的更快,剧烈的疼痛已经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温绮罗暗道一声晦气,正欲再加一把力,却听得牢门外的锁链声响。
不好!有人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知寂低喝一声:“快走!”他一把拉起温绮罗,迅速从袖中掏出两块黑色面巾,一块递给她,一块自己覆面。
温绮罗动作也极快,蒙上面巾的同时,还不忘狠狠地瞪了那瘫软的刺客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脑子里。
牢房外,两名狱卒打着哈欠,晃着火把走了过来。昏黄的火光照亮了牢房内的情景,那痛苦挣扎的刺客,如同垂死挣扎的野兽,映入眼帘。
“什么人?!”其中一名狱卒惊呼出声,手中的火把险些掉落。
被发现了!
温绮罗心下一沉,那刺客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尽全力嘶吼道:“来人啊!救命啊!”
事不宜迟!江知寂当机立断,拉着温绮罗就往牢房外冲。
“抓住他们!”狱卒的喊叫声划破了夜的寂静,惊醒了沉睡的牢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