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闪处,那锋刃竟掺着一股黏腻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江知寂身形如燕,迅疾一掠,堪堪避过锋刃。他的右手已按住了一枚精巧的袖箭,随后微偏身,箭尖便对准女子的侧腹。
然而女子好似料到一般,腰肢一扭,动作如鬼魅,剑锋回旋直扑面来。
江知寂眼底寒光一现,手腕灵动,袖箭撞上对方兵刃之侧,发出一声脆响。两人瞬息交手,寒光翻滚间,气流似都凝结。
为首的男子原本抱臂倚墙观看,见状咂了咂嘴,声音绵软但透着威压,“阿裳,别小打小闹了,若是误了时辰,十一娘怪罪下来,你能担着?”
那女子闻言,眸中淬着杀意一顿,旋即冷嗤着收了刀退后,却依旧盯得江知寂如同猎物。
而江知寂捕捉到十一娘的名讳,更确信眼前三人能助他寻到那十一娘的老巢。
“大哥,这人身手不错,不若直接先废了,省得待会难缠。”她勾唇,眼中的阴冷隐隐作张。
男子笑了笑,走出两步,懒散地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瘦长男子,“三弟,阿裳下手没个轻重,你替大哥动手,点到为止就成。”
那被唤作三弟的男子眼皮轻抬,漠然点了点头。
他脚步沉稳,从江知寂的右侧徐徐绕向前方,手里把玩着一对乌光闪动的铁爪,指尖锋锐如钩。三弟微抬眼,眼中并无半点涟漪,他的双手缓缓张开,五指间那乌光森然的铁爪齐齐竖起,宛若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音调低哑道,“你,跑不掉的。”他舔了舔嘴唇,声音嘶哑干涩,“我动手很准的,疼也不过一瞬罢了。”
江知寂眸色微敛,神情倏地冷冽。他感受到完全不同于方才那女子的杀气。
他像是一瞬间化为端坐的苍山,气息内敛,却又蓄势待发。目光冷冷盯住对方那腰间的微型囊袋,心中已有一丝了然。
巷中寒风愈烈,月光蓦被浮云遮掩,天色仿若泼了墨,只有刀光剑影在交错间熠熠闪动,寒彻心扉。
三弟忽地身影一闪,双爪横空一击,江知寂待其近身,腰肢稍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爪锋。
他的左足轻点墙壁,反借力飞身,凌空翻转,那枚袖中最后的暗箭冷不防朝对方囊袋猛射而去!
陡闻“砰”然一声,囊袋炸裂,白色粉末倾泻空中,随风四散。
那粉末显然有毒,三弟面色顿时一白,竟猛退数步,似受内伤般喘息不止。
此时阿裳再度出手,试图接力,但江知寂看似闲适一笑,身体却灵蛇般滑过她的攻势,又狠戾出手踢向她膝盖。
阿裳差点踉跄倒地,脸上怒意更甚,此刻正欲再攻,忽听到“嘤嘤”之声自天空摇曳而来,如琴瑟微颤,回肠荡气。
音律如游丝,醉人心脾,却在场中掷下一重无形压力。
“大哥!”阿裳终于收住动作,一脸不甘地颤声道。
那倚墙微观的男子捋了捋袖袍,似是对靡靡之音很是动容,他缓缓地开口:“时间到了,十一娘的吩咐要紧,你们还耽搁什么?”话落,他薄唇一勾,徒劳地摆摆手,“可惜这好戏没能瞧个全,我也算损失。”
三弟虽隐恨,却沉着脸抱起了铁爪,阿裳更不甘,握了握拳,“哼”了一声,还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江知寂一眼。
空留一句,“莫让我在黑市在寻着你!”
三人迅速隐入夜幕之中,如幽灵一般,遁走无痕。
江知寂略一思忖,端看他们出手的招式,应是漂泊江湖刀口舔血的流匪,每人身上不知背着多少人命,混迹于这鬼市之中,过着非人非鬼的日子。
能让他们临起退意的,便是那乐声。莫不是…和十一娘有关?
江知寂凝视了几息,那乐声余韵留转,入尘的灰月下,他眸光一黯,挟着冷意,快速向那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第122章 十一娘
街巷狭窄,黑市如同一个嵌入地底的迷宫。
巷弄间偶有行人掠过,无人点灯,唯几盏暗黄灯笼垂落檐角,泛出昏昧不定的光。江知寂小心翼翼地循着人影潜行,呼吸轻微如夜风,片刻后,他在一座诡楼前驻足。
再也不见那三人的踪影。
楼宇通体装点着红绸,纱幔如血,随风起舞,妖异异常。
上下两层雕檐画柱,外却旧迹斑驳,几面招牌的字早受潮模糊,只能勉强辨出一方“红角楼”的纹样。
四周访客络绎不绝,皆是罩着黑斗篷,面罩遮面,纵使如此,每人寒光凛凛的眼神仍让过客自觉避开三丈开外。
江知寂不动声色地收起一身气息,缓缓靠近。
他听得楼内传出人声,无数声线交杂,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竟似与方才街巷的死寂判若两界。隐隐间,有人一声喝道:“堂主驾到!”
声音压下众议论,一阵喧嚣之后竟转为肃穆。江知寂心头微动,正自揣摩之际,眼角余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那三人!只见三弟与阿裳皆步入楼内,而那大哥停在楼门外两步开外,似察觉到什么,倏然回首,冷眸在月下扫过一圈。
江知寂迅速闪入暗处,依墙阴影屏住气息。那大哥未见异状,耸了耸肩,复又轻松地踏入楼中。一人一息过后,江知寂随即缓步绕过人影稠密处,挑了从旁边一个简陋后窗攀进去。
楼内烟氲环绕,能见度极差。
一个高台搭在正中央,铺锦镶金,红花伞垂下,镂空雕的金龙木墙上镶满各色玉佩,灯火摇曳不休,雕花窗棂投下斑驳影子。
大厅四周铺垫坐席,却无人正襟危坐,大多三五成群而立,或遮面或覆纱,妆容诡丽。一声声低语相互掩盖,江知寂竟听得耳乱。
这些人语气微妙,时而带着嬉笑,时而又露出十足的杀意。怕是一个个皆手沾鲜血,命债累累之徒。
灯光下方的大堂里,一行人鱼贯而入,竟簇拥着一名中年人。
他穿着华贵的宽袍,腰系金带,眉目倨傲,面色微苍白,却自持非凡神韵,“傅掌柜”的名讳被人低念,江知寂心念一动,显然对方在这黑市有些名号。
“今日大事,不可有误。”傅掌柜一声沉喝,随即人群迅速安静,木箱抬上高台,开启一瞬,不知其中何物竟引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江知寂细听身边几人窃语,只闻“宫中至宝”三个字,不由皱眉。他未打算将过多注意力放在此物上,而是用余光扫视人群,试探挖掘可能有价值的信息。
忽然,他脊背微凉。某一道眼神,从东侧的方向投射而来,忽有两股泄露出的杀意如微雨入风袭向他身。
他不动声色,却悄将剑鞘往下一垫,仿觉背袭劲风泛劫。踝侧一钢刃迅猛劈来,惊扰了楼中一众看客,角度精准毋有第二分余地。
血光乍现,江知寂脚下一转,险之又险地避过钢刃,利器擦过地面,带起刺耳回响。
风中带起一丝寒意,直逼骨髓,可他的面色却依然冷若坚冰,甚至不带一丝慌乱。
偷袭之人踏上一步,现身灯影之下,正是方才楼内所见三人中的三弟。
此人提刃而立,目光阴鸷,显然为方才一击失手懊恼不已。江知寂心念一动,定是察觉他到了此地,才会有所警觉。
“傅掌柜吩咐了,活捉!”却听楼内响起一道醇厚声音复响,淡然而充满威严,方才对着三弟斥道:“耽误今日的大事,谁担得起?!”
三弟闻言,目光稍显迟疑,手中刃却未放下,冷冷盯着江知寂,神情明显变得更为骇人。江知寂略一沉吟,种种线索指向,他直觉十一娘或许就藏于这妖楼之中。
江知寂脚尖一勾,飞起一块断裂的墙砖,直击三弟面门。
三弟抬刃挡住,刃面一擦,火光四溅,等再回神之时,却不见了江知寂的身影。
三弟正欲喝令搜查,忽听傅掌柜冷笑一声:“一群成事不足的废物,都退下!我倒要看看,这小子究竟是何等魍魉之徒,敢闯我红角楼。”
江知寂此时已避至二楼,脚步轻若无物,从旋梯侧隙掠上去,尽量不惊动楼中密布的暗哨。
二楼愈见阴冷,与下方那喧嚣灯红酒绿大为不同,走廊深窄,两侧尽是紧闭的雕花木门,偶有冷风卷帘而过,窗外月色添了几分森然。
江知寂的直觉告诉他,他寻找的“十一娘”,或许就在这些房间中的某处。
然而,这楼非善地。江知寂识趣,特意选无灯的暗处,顺着阴影潜行,甚至不惜屏息静音,唯恐另生枝节。
正当他绕到东侧走廊一隅时,身后忽然传出极轻微的破风声。
他猛地一侧头,一个钩爪擦着耳边疾掠而过,劲风刺骨。他反手拔剑,寒芒一闪,将来袭的钩爪荡开,发出金铁交击之声。寂静中这一声显得异常突兀。
几乎同一刹那,走廊尽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四五个身影鱼贯而出,动作迅捷如豹,衣袂翻飞间却遮掩不住寒芒点点。江知寂心头微沉,看来不止一个杀手守在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