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红角楼,小子,想找死吗?”为首的是一个身形悠长的男子,他手上把玩着一把黑色匕首,冷冷盯着江知寂。他的语气虽轻,却满是杀意,显然动了真怒。
“喽,送上门的肥羊。”另一个刀疤脸的矮壮男子冷笑着补了一句。
江知寂紧了紧手中长剑,目光凌厉如刃,扫向围堵而来的几人。
“劝你乖乖束手就擒,那傅掌柜尚可念你几分薄面,或许还能留你个全尸。若不懂规矩,恐怕今日红角楼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江知寂冷笑一声,反手将剑抬起,寒光流转,“规矩?在下不过是有要事在身,特来见十一娘,尔等匪类敢言谈规矩?不过是习惯仗势欺人罢了。”
他的话音甫落,矮壮男子便嗤笑一声,颇为不屑地竖起大拇指又倒扣下,“倒是个有胆气的小子,只可惜脑子不中用。来这红角楼,也不打听清楚这地方是你能撒野的地界吗?”
那几人相视一笑,旋即同时抽出兵刃,寒光乍现,明亮又森然。江知寂双目微眯,周身骨骼绷紧,直如拉满的弓弦,下一刻便可破空而出。
霎时间,长廊之中刀剑招招相交,寒芒错影连连。矮壮男子趁乱从侧翼掠而出,一刀直奔江知寂腰间。江知寂察觉到危险,身形急转而出,险险避过那一刀,但左袖却被刀锋划开一线长口,布撕裂的声音刺耳而尖锐。
“嘿,他还真有点门道!”矮壮男子咧嘴一笑,却是眼中杀意愈浓。
而正当几人步步进逼,江知寂计较脱身之策之时,那压抑而幽深的红角楼忽然传来一声极其细长拖曳的调笑:“几位,何必如此粗鲁呢?”
声音略带沙哑,却又透着说不清的魅色,雌雄难辨,宛若游丝般飘进众人耳中。
下一瞬,左侧一道暗门无声而开,灯光从门后若隐若现,映出一道纤细红影。
众人动作俱止,刀刃落下,霜芒顿隐。只见那红影从暗门中缓缓步出,其人身着火红长袍,曳地的裙摆随步摇动,犹如潋滟焰火。容貌精致而妖异,眉眼间风情难描,既像女子般妩媚,又暗藏几分如男子般凌厉的英气。
江知寂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眼前此人。
“既是来寻我的,都退下吧。”红影开口,声音漫不经心却自有威仪,轻描淡写地挥了挥素白如玉的手,仿佛驱散的是几只烦人的苍蝇。
第123章 迷香
红影在那灯光映衬中,似一抹活色生香的焰火,招摇又致命。她斜倚门框,美眸懒懒地扫过众人,带着几分戏谑之意,仿佛眼前这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不过是宵夜前的一桩无聊打趣。
“至于这位郎君……”她娉娉婷婷地上前几步,站在江知寂面前三尺之遥,带着分明的疏离,又让人莫名感到无形的压迫,“是谁告诉你,我十一娘会愿意见你呢?”
江知寂冷冷与之对视,看似神色从容,实则已暗暗调息,方才与那群杀手交手虽未伤筋动骨,但也非无消耗。
眼前之人虽一袭长裙摇曳,若只看外貌难辨性别,但那股凌厉之势却教人绝不敢有一丝掉以轻心。
江知寂言语简洁,目光却锋锐如刃,“今日来此,并非无理滋事,只为一问。事关两国。”
他话音未落,十一娘的眼神像是微微一凝,却转瞬即逝。
她抿唇笑了笑,周身竟生出几分朦胧的艳色,“事关两国?好大的口气,宗阀贵族尚且遮遮掩掩,你不过一边塞之地的野民,谁料这般不知天高地厚?”
“时间宝贵,知或不知,全看十一娘肯不肯配合。”江知寂声音沉稳,言辞更无一丝闪躲。
那份直率却并未引来她的恼怒,反而令她唇角笑意更深:“时间宝贵,奴家也正忙着,郎君何不耐着点性子,莫不是以为自己生的这副天人之姿,便可以为所欲为?”
话毕,十一娘将身子微微一侧,做了个“请”的姿势,语带几分暗示之意:“堂前冒寒霜,屋内焚暖香。既然要聊,不如入内相谈。”
江知寂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又不动声色地掩去。只是当下已入了虎穴,眼下别无选择,索性话不多言,收剑入鞘,径直迈入那盏灯笼微微摇晃的暗门之内。
门后,却别有洞天。
和红角楼磷火一般的昏暗不同,房中挂满了上好青瓷灯盏,里侧燃着檀木,澄澈幽香隐隐沁人肺腑,仿佛只消吸一口便可忘却世间俗事。
十一娘笑着踱步跟来,纤纤素手轻推门扉,木门无声合上,那豁口闪现的一线灯红渐渐湮灭。
屋内,暖意融融。
江知寂负手而立,心绪却如池水暗涌,眼前之人行事如谜,口音却是夙人无疑。
十一娘步态闲适,袅娜地在一张雕花檀木椅上坐下,她的手轻轻拂过椅背,仿佛不经意间泄露的优雅,曳住了他的视线,而又仿佛另有所思的在这个空气清幽的密室中,激起一丝诡秘的错觉。
“若不是一席谈心,焉知你这郎君所求为何?只是我啊……什么都不知道呢。”她的笑声轻柔如润雨,轻飘在江知寂耳际。
江知寂压低声音,眯起的眼中透出了一丝锐利,“尔等细作之身,盘踞于此,必有筹谋。你若不说…我便也可猜上一猜。”
话音未落,江知寂眼前景物乍然轻晃,他试图抬眼聚焦,视线却忽然模糊起来。他暗自心惊不已,指尖悄然拂过佩剑之柄,然而几乎同时,他感觉到脑中有股无形的绳索正渐渐收紧。
十一娘挑起的那笑意仿佛带有魔力,“你这容色,胆气,真真合了我的意。若我说这屋里的香,是特意为郎君准备的欢愉之物,你会不会更加生气呢?”
她的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江知寂只觉迷茫,汗水在背脊上渐渐滑落。
空气之中仿佛充满了若有似无的媚香,他的眼前景象愈发模糊,甚至连自己的手心是否握住了剑柄都无法确定。
“哎呀,奴家这可是失礼了呢。”她不怀好意地靠近几步,手中羽扇轻轻摇晃,似乎对正在发生的一切充满把控,“若是郎君不肯放下,那只好正如你说的……时间宝贵了。”
江知寂压下迷惘,目光如霜落冰寒,强撑着身子,持剑而立,可他的仓皇都落入对方眼中,显然是难以平衡自身。
十一娘笑意未改,仅是眸中流转出几分莫测与纵容。
“郎君可要怪奴家心狠,这秘密不易启口,要慢慢听才好。”她盈盈的目光在江知寂身上流连,仿佛她面前的,只是一场意趣盎然的游戏。
刹那间,江知寂的心涌上一阵滔天怒意,挣扎着想要向前迈步,偏偏头脑愈加昏沉,四肢无力。意识似漂浮在灰暗的水雾中,身体却已然不受指挥。
他努力聚集一丝清明,然而过往的点滴记忆无不化成眼前的模糊不清。
那似有似无的檀香,原来是藏着心机的毒障!
那抹红影仿佛踌躇在千里之外,他只能微微听到她的声音,远在天边,似有一个温柔的低语:“郎君且梦去罢,迟早我们会再见面。”她的语气惋惜中暗藏欢愉。
江知寂心中暗懊,那深埋的利刃却只能在无能为力间渐渐沉没。
如竹影横斜的梦境正将他卷入,他唯一依稀能感知的,是那深邃如渊的月色,犹如墨染的重山之上。
*
黑夜如墨,西门关城头灯火影影绰绰,温长昀立于高处,冷风灌入他的披风,撩动他的一片衣袂。
他身材挺拔,眉目间一派肃然,然而眸底那抹隐秘的深沉,只有偶然闪现时,叫人仿佛窥见了一丝裂缝深处的暗潮汹涌。
今晚是个不平静的夜,无论是他的心,抑或这边疆之地。
帐内几盏铜灯摇曳明灭,火光映衬着一众副将的脸,或忐忑,或狂热。
他们低声议论是否趁敌军防备松懈时,用火箭之威一举打穿大夏的防线。
然而温长昀却始终沉默,薄唇抿成一线,不置一词。
“大将军,”孙副将压低声音,声音略显急切,“眼下敌军虽戒备森严,却已有破绽,若以火箭突袭,不出一日便可将蛮子们逐出方圆十里。此乃天赐良机,还请大将军三思!”
孙副将神情激动,目中露出几分狂热。他并非一个冲动之人,但如今瞧见绵延数十里的边疆战局逐渐倾斜,心中的躁动几乎令他按捺不住。
他拱手上前一步,却见温长昀低垂的眼帘微抬了一瞬。
“不急。”温长昀的嗓音微凉,如冬夜的雪,拂过众将耳畔。
他兀然开口,将营帐内所有人的言语压了下去,随即用如剑光般锐利的眼神扫视众人一圈,声色不显,但莫名让人心底生寒。“火箭此物,可破城池,却伤生灵。非到危机之时,不可因一腔血气,懈怠布局。”
第124章 强攻西门关
“但是……”孙副将皱眉,还要再劝,却被另一名偏将按住肩膀。
“敌军眼下表面袭击没有章法,实则步步设伏。倘若火箭临敌,却被逆风所制,那便是妄张气焰,自取其辱。”他自袖中取过军图,微一示意,“耐心些,今日所失,明日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