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不再看他了，却看见了自己修改得乱七八糟的试卷。
对事不对人，换个举手的人她也是一样的反应，不过是贺书辰刚好是她前桌罢了。
她想起上次月考成绩出来后回家路上与父亲的争吵，一时之间，心里只剩无边的愧疚和不知所措了。
第30章 钝痛只是觉得这次不是她一个人了，这……
下课铃响的时候，老刘刚好讲完了第一个结构大题。
她翻看了一下试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啊呀，一整节课就讲了这么点东西……算了算了，你们先下课好了，剩下的明天上课再讲。”
她话音一落，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完了这次真的完了。我还以为我就选择题烂一点，结果后面更烂！”
“谁不是啊，我感觉我化学裸分只有四十几了我靠，完蛋了啊！”
“没事兄弟没事，还有赋分呢。”
……
此起彼伏的争论声中，顾星迩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好像没意识到下课了一样。
她低着头，笔尖在草稿纸错误的算式上划出一道又一道凌乱的痕迹。她的试卷摊在桌面上，选择题错了七个，后面的大题更是错得离谱。
尤其是第二个化学原理题，眼前整片的鲜红字迹像一根根细针，刺得她眼睛发疼。
女孩的右手很用力地捏着笔，左手则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的尖角，同时指甲又很用力地掐进了虎口。
她一连在刚刚那个错误的化学式上画了好多好多道，直到连她自己都辨别不出自己写的内容了，才换了新的一页，又开始重新列算式。
为什么就是算不出来？
考试的时候是因为电极反应式阴阳极写反了，可如今照着答案改过来了，为什么还是算不出答案的数值？
顾星迩一慌张就忍不住想咬手指，可她又猛然想起上次咬手指被贺书辰看见的事情，于是刚递到嘴边的手又收了回去。
那种丢人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
贺书辰从中午想到下午，这一整节化学课，除了老刘讲他做错的那三道选择题的时间，他更是一秒钟也没有耗费在别的事情上。
那时他和姜竞停站在走廊上，顾星迩在里面背对着他们。
他分明是看不见她的表情的，可偏偏他就是能想象的到她的表情——
嗯……
她应该会很礼貌很高兴地笑一下，然后认真地和那个男生说“谢谢”。
可是那又如何？
难不成他还能冲过去和她说不许对那个人笑，不许找别人帮忙？且不说那人只不过是顺便帮忙，就算不是，他也根本就没有去追问的理由。
更没有这样要求她的资格。
再说搬书那天晚上是他自己没敢说那句“下次找我帮你搬”——不过就算说了，估计顾星迩也只会当作是他随口一讲，大概率也不会真的特意来找他。
毕竟她就是那样的人啊。
说到底那晚替她扶椅子的事一开始也不过是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想法，才有了后来的交涉。
其实贺书辰心里清楚，哪怕他没去，她也不会摔的。
可那时他是真的……真的很慌张。
贺书辰忽然觉得心里没由来地难受，他的视线穿过玻璃窗，死死地盯着柜子前那个女孩子的背影，看着她接过同学递来的书，看她走回自己的座位。
直到她坐下，也没能移开眼。
“别看了，赶紧收拾，等会余锦霞又骂了。”姜竞停在一边提醒道。
贺书辰艰难地收回视线，随即意识到这个让他变成这副鬼样子的罪魁祸首居然还在一边说风凉话。
即便他知道姜竞停是无意的，只是想调侃一下，自己的反应也确实有些过激了。
可他这会儿实在难受，就连高一在教务处那会儿，他也没有这样不知所措过。
他抬眼看向姜竞停，声音颤抖道：“你他妈滚，别跟我讲话。”
说完抱着自己的书就走了。
今天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姜竞停大概是良心不安了，特意拉着他坐到了别的地方，没和班里别的男生坐在一起吃，随后全程都在有意无意地试探他的态度。
贺书辰不是不讲理的人，何况他当时那话说的不好听，本就理亏，也不可能去怪兄弟。
他只是看不清自己的内心，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干嘛。
贺书辰想起自己之前因为顾星迩拒绝了那颗糖的事情一整个晚自习都蔫蔫的，姜竞停叫他自己去问清楚，他又不肯。
最后还是人家女孩子自己主动和他解释了。
现在不知道脑子忽然抽了什么风，莫名其妙地就又这样了。
“按你的想法来说，你们不就是普通同学吗？你之前怎么和她相处的，现在也怎么样不就完了，哪来那么多问题？”
姜竞停最后是这么说的：“要不然你就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什么想法。”
道理是这样没错，但贺书辰还是觉得姜竞停这话说的完全就是隔岸观火——姜竞停又不是他，又怎么会理解他内心的矛盾和顾虑呢？
就好比他之前明明已经打了一整节化学课的腹稿了，此刻却还是在这儿瞻前顾后的。
贺书辰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已经想好的话术，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转过了身，可眼前的画面却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眼前的女孩正伏在课桌上，下巴垫在手臂上，半张脸都被校服宽大的衣袖遮住了。
她拿笔的那只手的指尖因为握笔太用力而微微泛白，水笔在草稿纸上一下一下地划着，在周遭这样吵的情况下，贺书辰还能听得清“刷、刷”的声响。
她在那几个方程式和算式上画了很多很多道，直到几乎完全遮盖了才停下，仿佛她其实不是在划掉错误的步骤，而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那块突兀的黑色下面。
而后她又开始重新写步骤。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大约是教室里太嘈杂，抑或是她的注意力都在题目上，总之他就这么看着她算了半晌，也没被注意到。
那一瞬，贺书辰忽然觉得自己和周围的所有声音动作隔开了，明明一切都近在咫尺，可又好像离得很远、很远。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不过他倒也没想那么多。
只是觉得这次不是她一个人了，这次，他也走进这里了。
于是贺书辰看着看着就忘了自己转过来的初衷，话到嘴边也变成了：“你有一步想错了。”
顾星迩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看向贺书辰，她的眼眶微微发红，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似的。
她的眼睛闪了一瞬，又暗了
下来。
她想起自己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可贺书辰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她一个不注意，他的手就已经伸到了她的眼前。
他指着草稿纸上的一串式子道：“这里，你选错了平衡常数的条件。题目给了Kc和Kp，但是其实Kc是用不到的。”
顾星迩愣了一下，立马低头重新审题。
题目中明确写了Kc和Kp准确的值，只是她一直盯着前面那个条件，也没有去考虑过后面的条件。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笔尖在纸上顿了半天。
下次谁还敢说贺书辰以前考试都是作弊，她第一个不答应。
“是没懂吗？——这题老刘还没讲呢，可以先不订正的。”贺书辰见她一直盯着题目看，有些紧张。
顾星迩回过神，哑声道：“谢谢。”
牛头不对马嘴的。
贺书辰正这么想着，又感觉她声音好像有点哑哑的，他没来得及询问，就听顾星迩正声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已经会了。”
言外之意：你转回去吧。
贺书辰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他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这又不是顾星迩第一次给他下“逐客令”，他本应该像往常一样逗她两句，或者故意不转回去……总之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无所适从。
可他又没法问“为什么”。
他感觉她就是故意这么说的，就是刻意在回避他，可他又找不出证据。
毕竟“感觉”是这世上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就是自己在心里再肯定，也是说不出口的。
所以他说：“你……没事吗？”
顾星迩于是抬起了头——少年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在此刻耷拉了下来，带了几分多情的味道，连带着他整个人的气质都变的柔和了。
她就只看了这么一眼，然后立马移开了视线。
顾星迩想，她是有原则有分寸的人，她既然控制不了旁人的言论，也不可能去要求贺书辰做什么，那无非就是克制一下自己的行为。
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过两天成绩出来，就要换位置了——顾星迩忽然觉得换位置是个好事，到那时她只要选个离他远些的地方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