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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天气忽然阴了下来。其实这段时间宁岸市的气温本就不高，只是因为有太阳的原因，看起来感觉比前段时间下雨的时候要好一些。
结果这会儿阳光没了，风还大了起来，好像真的温度也跟着降了几分。
顾星迩站在第四跑道的起跑线上，冷风刮得她眼睛有点发酸。她其实有点怕冷，今天因为要跑步，再加上天气预报又说是晴天，才特意少穿了衣服。
那想得到这破天气早上还阳光明媚的，下午就开始刮大风了。
发令枪响的瞬间，她迅速冲了出去，耳畔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和模糊的呐喊。
她想着赶紧跑完可以回教室，可拐过弯道时，她却隐约看见终点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贺书辰已经结束了比赛，正和其他众多来喊加油的同学一起站在内圈的的分割线里。
顾星迩心头一动，脚下险些踉跄。她咬牙加速冲过终点，但实力不济，最终只拿了第六名。
她第一时间回头看向刚刚那个让她险些失误的方向，却发现那边根本没有刚才那个身影，她一瞬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班里女生围上来给她递水，她仍还有些恍惚。
……
因为下午天气突然转变，班里同学都把教室里的门窗关上了，将冷风挡得严严实实的。
正值晚饭后的时间，此时的教室里暖融融的，大家难得惬意，全都聚在一起在聊天。
“感觉我们班这次运动会逆天了，昨天100米、实心球还有一千五好像都有名次，然后今天200米、400米又有名次。”
“对呀对呀，好像现在已经比了的项目里面就只有跳高没有人拿名次，别的都有——哦对还有篮球赛，教师队不算分的所以高三相当于第一，我们班有四个人参加，又能加好几分！”
“不知道余锦霞会不会稍微看我们顺眼点，虽然每次考试考得都死烂的，但是运动会至少没让她丢脸——我记得去年高二的时候运动会一堆人请假弃权，好像是倒数第三吧最后……”文艺委员忽然插嘴。
周围的人都被她这话逗笑了：“哎你别说，感觉所有的苦都让小徐一个人受了——她高二带我们的时候自己都摆得不行，然后每次考出来也都是倒数。”
小徐其实就是三班高二时的班主任，是一个才刚教三四年书的小姑娘——其实当初她也不是完全不管，只是尝试了发现管不住，干脆随他们去了。
但总的来说小徐其实是很受三班的学生待见的，特别是在余锦霞接手他们班之后，就更加怀念了。
一个女生见不得男生说自己喜欢的老师不好：“那那那还不是因为你们男生每次都不听她的，结果金校也看她不顺眼了——话说，你们说今天晚上余锦霞会不会让我们自己选电影看啊。”
那男生立马反驳：“做梦呢！你看那老女人什么时候给过我们一点自主意识了？！我现在只想让她给我看点稍微能看的，别给我搞什么励志学习影片就好了。”
于是文艺委员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其实——其实我下午已经问过班长了，他说余老师说看《奇迹男孩》【注①】。”
她话音刚落，周围一片怨声载道。
“唉，就知道，为什么不能让我们自己挑啊……”
“就是就是，都快毕业了，之后也没机会和班里所有人一起看电影什么的了。”
……
其实说白了大家也不是对这部电影本身有什么意见，多的还是对班主任先斩后奏行为的不满。等到晚上真的开始看了，也不会有人再抱怨什么了。
因为视野的问题，电影大概放了不到十分钟，很多人都拖着椅子坐到中间过道和前面的位置去了。
顾星迩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没动，于是贺书辰借着这个机会也把椅子移到了中间的过道上。
其实他们俩的位置本就隔得不远，这样一移，顾星迩完全就是在他眼前了。
黑暗之中，贺书辰难得地不用像以往做贼一般偷偷看她，而是可以稍微光明正大一点了。
他抬起
头望向她，一体机屏幕的光线映在女孩侧脸上，将她的睫毛和额前的刘海映得根根分明。紧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顾星迩的眼睛上，贺书辰愣神片刻，突然联想到了一年半前看到过的那双和她有几分神似的眼睛。
说起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个人了。
但这也没什么，他本来对那个人也没什么别的情感，顶多是当时觉得有点同病相怜而已。
顾星迩听到自己座位旁边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以为是后面的同学看不清移了上来，便没怎么在意，依旧认真地看着电影。
电影的画面已经放到了小男孩奥吉入学后的故事，他摘下了头盔，并且在学校里结交了一个朋友。
就在顾星迩以为奥吉的生活开始逐渐步入正轨的时候，他却在万圣节那天无意间听见好友杰克在背后嘲笑他的脸“像被卡车碾过”。
屏幕里的光影在她眼底晃动，她恍惚间觉得这电影拍的确实很有深度。明明面部先天畸形并非奥吉本人的意愿，却要因此遭受外界许多无端的排斥和恶意。
而人活在这世上，也是这样的。或许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却还是要承担后果。
顾星迩看着的是奥吉，心里却没由来地想起贺书辰的那些事。
“你觉不觉得……”身后忽然传来贺书辰压低的声音：“其实杰克是真的想和奥吉玩的？”
顾星迩猛地回过头，结果正对上了贺书辰近在咫尺的眼睛。
她紧张得攥紧了袖口。
黑暗中微弱的光放大了所有细节，少年五官的轮廓清晰可见。
顾星迩忽然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也是她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贺书辰的脸。
大屏幕的光线在他的脸上流动，勾勒出少年人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他的嘴唇看起来好像是那种薄薄的，此刻还挂着一道若有若无的懒散笑意。
顾星迩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贺书辰的眼睛上，她注意到他的眉骨似乎稍高，眼尾略微长些……
“怎、怎么了？”贺书辰被她看得紧张，明明自己只是随便搭了句话，干嘛一直盯着他还不说话呢？
顾星迩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盯着对方看了太久，慌忙移开视线：“没事。”
这么细看，他长得确实还蛮好看的，和她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想的一样。
一体机上，杰克哭着对奥吉说他其实很后悔当初说了那些话，紧接着背景音乐也切换成了一个更加温和的曲子，像融化的雪水漫过还没解冻的河岸。
她还没回答贺书辰的第一个问题，就听他忽然又问：“你看他至少知道道歉。”
顾星迩一下子就听懂了贺书辰的言外之意。
她笑了一下，认真地看向贺书辰：“谢谢你。”
贺书辰愣了一瞬，没忍住接着问：“你、你不讨厌她们这样子吗？陈亦欣当时……”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很快闭了嘴。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事情。”顾星迩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加准确的措辞：“很多事情只有在经历的时候会有那些强烈的情感，等过去了再想起来也会觉得其实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屏幕的光在她的眼底浮沉，贺书辰原本正要开口，却又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他好像在顾星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那一瞬，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她是不是也是对他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的情感的呢？
“而且别人的看法我们是没法轻易改变的……”
顾星迩忽然一顿，她想说“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有点装装的，于是话锋一转变成了：“人之间的关系大部分就是很浅薄短暂的，还有亲疏远近的差别，有的话听听就算了，反正也不是真的。”
她说完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搞笑，她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以前也觉得不认同，此刻却拿来和别人讲了。
可她说这番话意不在自己的那些事上，就是不知道贺书辰能不能听懂。
电影画面的光线恰好在此刻变换，将女孩眼底的温和映照得格外清晰。
贺书辰感觉心脏像是被突然轻轻揪了一下——明明一开始他是打算旁敲侧击顾星迩一些事情的，谁知她三言两语带偏了话题，到最后反而变成她绕着弯儿安慰他了。
而且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冷冷的，好像她真的没有把这些关系和情感当作重要的东西。
但是，她又确实把她心里那些别人平日里没法知道的那些想法，说给他听了——这是只说给他一个人听得，是没有同陈晚、陈知栀、林让……还有别的那些和她玩的人说过的。
贺书辰垂着眼，看着顾星迩的校服下摆，趁她不注意，悄悄用手指勾了勾。
半晌，他才抬起头：“那我们呢？‘亲疏远近’里面算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