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余光瞥见贺书辰正低头翻着一本书。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少年的眼睛，他没注意到有人在看自己。
——这样也好，不然怪尴尬的。
顾星迩很轻地叹了口气，捏着纸快步走出了教室。
……
正午的食堂里还是同往常一样人声鼎沸，嘈杂的讲话声混着餐盘和铁勺碰撞的脆响在挑高的空间里来回震荡。
食堂的地板大概是在学生放学前不久刚刚拖过，但因为气温的缘故干的比较慢，此刻在灯光下还有点反光。
几个男生端着餐盘横冲直撞，不慎滴落的汤汁在瓷砖地上溅出了几个油亮的点。
“糖醋排骨没了同学，换一个。”食堂阿姨回头看了一眼，正好最后一勺糖醋排骨被对面的另一个阿姨捞走了，只好转过来让面前的男生重新选。
“啊——”林让有点不高兴，他感觉是因为阿姨动作不够快才被别人抢占了先机的，但他也没办法：“呃、那就那个白切鸡/吧，然后番茄炒蛋还有、呃呃狮子头吧。”
他平时其实也不吃那么多的，但是今天免费吃，这把羊毛他是非薅不可的。
林让接过阿姨递来的餐盘，反手把饭卡递还给身后的贺书辰：“我叫老姜一起在上次那个窗口的位置等你哈。”
贺书辰接过饭卡，点了下头。
是的，自从上次他们三个坐在那边聊了事情之后，后来他们有事要单独说就去那边，没事儿的时候就回归大部队，和全班男生坐一块儿吃。
角落的餐桌旁，林让正用筷子尖戳着碗里的狮子头，一边和姜竞停闲聊着。
“难吃，好咸啊。”姜竞停嫌弃地指着自己餐盘里的那道土豆炖牛肉，随即他看了眼林让的餐盘，发现里边居然有两个半的荤菜：“你小子今天那么奢侈？”
“哼哼。”林让得意地笑了两声：“这你就不知道了，今天这顿有人赞助，那必然得吃的比平常好一点。”
“谁请你吃的啊，出手那么大方……”
贺书辰端着餐盘穿过人群，视线扫过窗边的空位——林让和姜竞停已经坐在那里，正在聊着什么。
他抿了抿唇，走过去时意思性地踢了一下林让的腿：“往里挪。”
“什么态度？”林让其实不痛，但还是作出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揉着膝盖，然后才慢吞吞地往里边挪了一个位置。
等贺书辰坐下，他才压低声音道：“问出来了。”
贺书辰的筷子在半空中顿了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落了下去。
姜竞停正在埋头扒饭，闻言也茫然地抬起头：“什么问出来了？”
“诶呀别打岔，不关你的事，安心吃饭。”林让没理他，而是盯着贺书辰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先事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别太激动，不然我不说。”
贺书辰撇了撇嘴角，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林让：“呃、就是，你应该知道她是高二的时候转学过来的吧，但是她现在要回去了，下个星期就不来了。”
一时间，贺书辰觉得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绷断了，随即整个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食堂的喧闹声仿佛也在这一瞬间忽然与他隔绝开来，耳边顿时只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盯着餐盘边缘溅出的汤汁，忽然想起昨晚顾星迩转身离开时的背影，还有今早她看了自己一眼后忽然换了个方向和林让讲话的场面。
原来是因为这样么……
他心里那股从昨夜开始就一直挥之不去的不安感终于在此刻有了答案——它从猜测变成了事实，原来是因为她要走了啊。
贺书辰心里很不好受，其实刚刚林让和他说这件事时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顾星迩大概又要不告而别了，和运动会那次一样，什么都不和他说，然后突然就不见了。
但好在他脑子还没完全昏掉，这次和上次情况并不完全一样。
“……为什么？”贺书辰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哑。
“啊，她说她父母工作调动要回七合市了——她之前就是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才来宁岸市的啊，现在回去……其实、也正常吧。”林让试图让贺书辰觉得稍微好受一点。
至少这样听起来他应该能认识到顾星迩本来就是要回去的，无关任何人，连她自己也没办法决定。
谁知刚刚安分了一会儿的姜竞停突然来了句：“你怎么又知道的那么清楚？”
林让白了他一眼：“有你的事吗？我不是说了因为我之前和她前后桌所以关系还行——讲正事儿呢，别插嘴。”
不过这次贺书辰倒是没和他计较这个问题了——或者说是他根本没有精力管这些。
半晌后，贺书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她直接和你说的吗？”
林让点了点头，但是又立马摇了摇头，然后想了一会儿才说：“算是吧。我问她的时候，就是感觉她本来不是想说的，但是我答应了你肯定要问出来，所以她后来就说了。”
他顿了顿，眉头皱起来：“不过她当时挺奇怪的，她本来是从右边转过来的，但是说的时候又换到左边转回来了，感觉……”
姜竞停：“感觉什么？”
“感觉她是故意这样的。”林让扒了口饭，含糊不清道：“我当时就觉得她往你那边看了一眼，但我不太确定。”
贺书辰闻言又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筷子的边缘。
林让没看错，顾星迩当时就是看了他位置的方向一眼才换了一边的，她就是故意的。
她在躲他？还是防他？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不管是哪个都够他难受的了。
贺书辰觉得自己气息有点不顺畅，心慌得要命——明明昨天晚上他们已经说开了，他们也都看到了对方的心意，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
为什么还是什么都不和他说？
甚至在告诉别人的时候，还要想方设法地避开他？！
而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感觉吧，你们俩不是很久没说话了吗？”林让戳了戳碗里的米饭，语气试探：“就是，她可能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开口……”
他不傻，这么段时间过去，
贺书辰对顾星迩的关注不但没减下去，反而还越来越多了，如果真是这小子一个人单相思他可能也不会那么在意这些事，毕竟知道人家对自己没意思。但他这样的反应，至少能说明顾星迩是给了他机会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直遭受排挤的姜竞停突然开口：“他扫整洁区那两周，每天早读前都蹲在校门口，就为了等顾星迩来了打个招呼哈。”
贺书辰没否认。
确实不是林让想的那样，但也不是姜竞停说的那样。可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也不能和他们说——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给顾星迩带来不必要麻烦。
他叹了口气，朝窗外看了一眼，试图转移一下注意力。
林让见贺书辰默认，于是又换了个说法：“那就更不能说明她是不想告诉你了，应该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贺书辰听完扯了扯嘴角，没接话。
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也觉得自己对顾星迩的脾气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了。
她总是习惯性地把这些情绪和想法藏起来，像一只乌龟，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缩回去。
这天晚上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已经是意外之喜。可面对别的事时，她却还是选择了沉默和回避。
或许在她心里，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足以让她主动迈出这一步。又或许，是因为短时间内她还没法克服长久以来的习惯。这些都不是她的问题。
贺书辰稍稍冷静下来一点了，没有了刚刚听说时的不知所措，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其实在这意识到这个点之前，他都还在执着昨天晚上的问题，还是想问顾星迩到底是怎么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但此刻，他忽然有些释怀了。
他愿意尊重她的选择和想法。
因为他想，其实相比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更不想让她为难——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她还有太多太多比回应他的感情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他只是喜欢她，又不是要控制她。
而且他们的时间，就如同他之前想的那样，一直都是足够的。
既然如此，那又干嘛非要急于这一时呢？
至于转学这件事，或许确实和林让说的一样，她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抑或没找到机会而已。
第62章 顺延短暂的分别其实也是无伤大雅的。
午后的阳光斜穿过教室的玻璃窗，将窗框的影子拉得细长，投在了课桌上。窗外的香樟树枝叶被风轻轻摇晃，叶面上的水珠也已经蒸发了。
下课铃声响完后顾星迩还趴在课桌上，脸颊贴着已经被睡热了的桌板，还不愿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