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镜池与我也走散了,不知道他如今在何处。若是回去了还没有见着他的影子,趁着天明之前,一定要把他找回来才是。”
“他……不是和恩人、一同回来的么……”
“没有,本意是想要速战速决,不曾想神力对妖力天然的压制,镜池完全招架不住,我又被卷进了洞中,一来便彻底分开了。”
等了许久,身后的人又没了回答。
李闻歌决计不再耽搁时间,将脚步放得越发快,一面仔细寻找着沿途是否有镜池的气息。
而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一处血泊,十丈之外的一处不见光的坑洞里,静静躺着一头体型健壮的雄狼的尸体。
狼吻被人从中划了一个血口,一只长到腹部,肠脏带着血水从中流了一地,将土壤浸成黑色。
它大睁着灰白的眼,直直看向苍穹之上,引以为傲的爪尖聋拉在胸前,无力地伸向地底。
*
蒂罡生了火,回过头见梦留扎好了入睡的简易草床,小声道,“师尊,这都半个市场过去了吧?一个人也不见回来啊。”
“总不会今夜只有咱们在这儿吧?”
“不会。”梦留站起身,看向蒂罡的身后,“这不是来了么。”
甫一回头,便见一只重伤的狐狸垂着尾巴踉跄着走至二人身边,泄力倒落了下去。
蒂罡眨了眨眼,“它不是狐族长老吗?这就被打回原形了,那要是对上媚魔,这珠子还能管用吗?”
“这岂能混为一谈。”梦留二话不说便托起它的身子放至方才铺就的草床上,“神力与妖力本就存在克制关联,千百年来只有神魔相战,你可有见过妖族与天宫碰上的?”
“啊,那倒是。”蒂罡挠挠头,“原来他们妖族是最羸弱的那个啊。”
“不是弱,只是天生如此,正如天宫灵骑被万兽所敬仰一般,不过是相生相克罢了。”
施以符咒,结印加成。
奄奄一息的狐狸渐渐复了人形。裸|露的躯体上皆是刺目的伤痕,有的深至入骨,看着实在棘手。
梦留轻轻摇摇头。
“他这是没救了吗?”
蒂罡时常怪自己什么都好,就是嘴太快。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自家师尊斜着眼睛睨了他一眼,“我要是只有这点功力,不如请一把剑来自刎也罢。”
他识趣闭嘴,“噢噢,师尊,您请,您请。”
梦留轻叹一口气。
他也只有这点儿微薄的作用了。
神力留下的伤害大多不可逆,即便是他掌起死回生之术,面对这样浑然天成的克制关系,也只能替其复原大半。
剩下的,就只能靠着经年累月的调养生息,慢慢变为原来的样子了。
镜池背上被长□□了一刀,拼了死命才从中逃脱。其实按道理,即便是对上了这些神仙,他们不会、更没有必要对他出手,但今日是因着把他当成了李闻歌的帮手——
所以李闻歌被不知名的什么东西带走,将他留在原地,那两个天上来的神仙也一样不会因此就放他一马。
只是枪尖落在背脊上的那一瞬间,他忽而便想起来了当年在华山脚下被她救起的那一日。
在那之后,他过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受过伤。这绝无仅有的第二回 ,也是在她的身边,这是不是说明,他们的缘分不该绝?
那时她将他救下,如今他为她而伤,是不是也能让她的目光,往自己的身上多放片刻?
是否能占据她身旁的时间能多片刻?
让她不要再那般对他避之不及……
他撑着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闻着气味一路回到了所设结界的地方。所剩的灵力完全不足以支撑他恢复人身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有一丝要醒的意味。
天昏地暗地沉睡着,不知此时是何时。沉重地眼皮撑不开一丝苏醒的意识,他心中想着李闻歌还不知身在何处,终是挣扎着张开了眼,缓缓坐起身来。
“师尊,他醒了!”
他没空听他们说什么,扶着额头便要站起来,一个不稳往身旁摔去。“你做什么?伤得这样重,还不好好歇息,药还在吊着呢。”
“恩人在哪儿?”
他气息微弱,但手上将皱着眉劝他顾惜身体的蒂罡推开的力道却大,“恩人她在哪儿?我要去寻她。”
“她回来过了。”
梦留端着发苦的药碗走至镜池身前,“稍安勿躁。她比你回来得要快得多。只是见你们一个个都不在,她又入了林子寻人去了。”
“恩人有伤在身,又能去何处?密林里若是有——”
“不必担心,她伤势不重,问题没有你的大。”梦留一把将他按住,坐回了席上,“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未保日后行进顺利,密林不能再进人了。”
“你先将这药喝了吧。”他将碗递到镜池的手上。
蒂罡连连称是,“师尊说得对,你化为原形之后连一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你打算就这么一身去寻阁主?如何去寻,若是再走散,岂不是一环叠一环,彻底乱了套了。”
“我们在此地,静待他们回来就好。”
镜池沉默地垂眸,看着披在自己身上的破旧的深红麻布,像是个包裹东西用的薄毯。
他从来穿过这样简陋的衣裳,但眼下却管不得这样多。他精准地从蒂罡的话里捕捉到了那两个听起来格外刺耳的字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
“……他们?”
第46章 陪陪我,好不好?……
李闻歌背着封离的身影出现他的视线之中, 镜池的眸光闪了又闪,等回过神来,已抓了一手的干草, 粘在掌心里瘙痒。
他为何也会受伤?
分明遇上险情的人只有他和恩人,为什么他也会一身是伤地被她亲自背回来?
“阁主回来了!”
梦留与蒂罡一并迎上前,“封公子这是怎么了?”
“遇上了山林里的野狼。”李闻歌轻轻将人放下,身后的封离早已昏蒙不醒,唇色因失了太多血而泛着不正常的白。
她转过身,将封离衣摆的一角掀起,露出模糊不清的伤口。“有劳尊者了。”
“放心,交给我吧。”
梦留抬手探上封离的脉搏, 跳动地有些微弱。不过这切切实实是一副人身,只看脉象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再加之他的身上也没有如镜池那般如此明显的妖气, 可见这副身子并不是修炼化形所得。
那他就……不是妖。
他看向封离的伤口, 施以术法为其清理一片浓重的血腥,看清了创口处。梦留皱起了眉头, 轻触上那粘连的伤痕。
为什么会有自愈的痕迹?
大约是撕裂的裂口太大, 故而没有复原完全,仍旧留下来了深重的裂痕, 簌簌流着血水。
眼下顾不得仔细查看了,秉着先替他止血的目的,梦留当即便以术法将创口率先愈合,直至再也没有一滴血从中渗出,复又为他疗以内伤, 他这才歇了一口气。
伤痕裂端愈合的印迹留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有些好奇眼前这来路不明之人的身体构造了。
梦留回过头,看着坐在镜池身边说话的李闻歌, 又转回身,破天荒地开了额上第三只眼,用真神试看这副身体的奥秘。
真是古怪。
为何会看不到呢。
无论如何看,都是一副平平无奇的□□罢了。但若是没有外力加持,那样长的伤口,血连凝固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会平白无故地自愈?
“尊者,他如何了?”
李闻歌走至他身旁,看向草垛上衣衫脏污不堪,人又陷入昏睡的封离,“路上流的血太多了,我险些怕他血尽而亡。”
“眼下是脱离险关了吗?”
“差不多了,再灌下两碗固身的汤药,就没什么大问题了。”梦留掩下眸中的疑虑,对身旁的李闻歌低声道,“你随我来。”
“怎么了?”
梦留站在药箱旁,锁着眉头,压着嗓音,“你可有发觉封公子此人,是否有不合常理之处?”
李闻歌闻言挑了挑眉,“比如?”
“比如他有不似凡人的可疑之处,或者……有些常人无法做到之事,他可以做到。”
她回过头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薄薄一层干草堆上的人,耸肩道,“这我倒是没有发现。他要是有什么好本事,还能斗不过山中野狼?也就不至于被伤成这样了。”
“但……”
梦留一面配着要,一面也不免有朝那人投去一眼,“方才为他看伤势时,我竟发觉他的创口处有愈合之象。”
“伤口过大止不住血,血流如注难以凝结,常人是根本做不到自撕裂处愈合的。除非他身有异能,或是……此人非人。”
“是吗?”李闻歌的面色半信半疑,“可能他真是身有异能呢……”
啧,这家伙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自己兜着。他倒好,在这儿不省人事,害得她连瞎话都不知道该如何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