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下车,要关上车门时,他又慢条斯理地叫了声“岁之”。
闻岁之闻言俯身,目光撞进陈远峥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借着落下的月光,她瞧见他唇角小幅度抬了下,薄唇轻启,沉笑出声。
“早唞,瞓个好教。”
明明站稳在平地上,闻岁之却觉得如踩浮冰,脚下不稳,她像被陈远峥这句港城话的晚安给定住,抿着唇角,愣楞地同他对视,谁也没移开目光。
直到车载窝里的宝珠轻叫一声,她才回神,直起身子,余光却又瞧见站远在一侧的祁助理。
祁津适时走过来,将红色行李箱递过去。
闻岁之接过行李箱,佯装淡定地同他道谢,接着又看向车内坐着的男人,抿了抿唇,稳住声线同他讲,“good night,陈先生,下次见。”
陈远峥这次没再多言,只淡笑着“嗯”了声。
她又俯身同醒来后软软叫了一声的宝珠说了声再见,便推着红色行李箱,脚步略快地朝楼内走去,直到合上玻璃门,走到楼梯间才松了口气。
廊顶白炽灯很亮,微微刺目,照得地砖光明几净。
闻岁之靠在瓷砖墙壁上,微弯了弯身子,深呼吸了好几下,仍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跃跃欲试地想要冲出胸腔。
过了会儿,她侧颈朝外看去,虽瞧不见外面,但猜想着陈远峥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吧。
玻璃门外,祁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室。
他侧过身,“先生,现在返回港城吗?”
陈远峥俯身将宝珠抱起来搁在膝上,修长的手指在它身上抚着,“听日几点meeting?”
祁津回:“九点钟。”
他淡腔“嗯”了声,“回吧。”
“是,先生。”
车子启动,掉头往外驶,陈远峥侧眸瞧了眼亮灯高楼,收回视线后问,“回去check一下我在洲南市区的房产情况。”
祁津透过后视镜看向靠在后座闭目的男人,愣了下说:“好的,我会尽快check。”
回到家后,闻岁之换好拖鞋,将行李箱丢在一旁,侧身倒在软皮沙发上,目光越过沙发扶手,愣愣落在大片落地窗上。
玻璃上倒映着斑驳光影,也隐隐映出她的模糊身影。
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影片般在她脑海回放,很像幻想的假象,她不由抬手掐了下手臂上的肉,感觉到痛感才确定是真实的。
如果说在巴黎时,陈远峥那些稍显亲近的举动出于绅士,或着是异国的短暂越轨,可今晚在洲南,一举一言都透着近乎直白的暗示。
她虽未经情场,但也旁观不少,足以参透一二。
思绪不受控的,去触碰埋藏已久的记忆,想起大学时宿舍夜聊,她虽不怎么参与,但在场时也会认真倾听,其中有一次宿舍几人雀跃地谈论着理想型,都同她的大相径庭。
还记得当时对床女生问起时,她回答说自己喜欢年上,事业有成的,要成熟一点,可以不帅,但骨架要漂亮,身材要好,最好能讲流利的英文。
其实那时她想说的是法文,只是觉得强人所难,所以临时改口成英文。
室友听闻后给出评价,说这标准容易单身。
而此刻,若将这些标准同陈远峥对照,得出的结论是每一项都远超标准。
闻岁之没有十足把握确认自己对陈远峥的感觉。
但至少,今晚的心动因他而起。
而这份剧烈心跳至此仍未消停。
第13章
八月中旬,雨季的港城暑气正浓。
半月前,天文台挂起了十号风球,上周连续几日的黑雨刚刚停歇,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黏腻的闷热,狭窄路面上也淅淅沥沥反着光。
闻岁之推着从红色行李箱从北宝峦高铁站出来,抬眸便瞧见了站在车外的祁津,在高铁上她收到了祁助理发来的信息,同她讲陈先生会派车去接。
祁津迎上前,接过行李箱,笑着说:“闻小姐,先生原本是要亲自来接您,不凑巧临时有事。”
闻言,闻岁之微讶抬睫,她没想到陈远峥想亲自过来,惊讶之余,也有一点隐匿的,不易察觉的雀跃。
但面对祁津,一时不知该回什么,沉默两秒,只说了句没关系。
上车后,她又想到祁助理的话,犹豫一番,还是打开陈远峥的对话框,编辑消息发过去,同他讲自己已经到港城,多谢他派车来接站。
这次陈远峥没有秒回。
半小时后,闻岁之到酒店房间后,收到了他回复的消息。
Lucian:Sorry,今日临时有急事,没能去高铁站接你,今晚好好休息,see you tmr。
闻岁之坐在沙发上,点开输入框,回复了一句,“没关系陈先生,听日见。”
看着两人的聊天界面,她穿着酒店薄拖的脚踮起又放下,来回重复,指尖上翻几下又重新滑回来,看着他回复的消息。
不由自主地探究他的态度,又延伸到某种猜测时,理智再次叫停。
闻岁之轻晃了下脑袋,打开勿扰模式,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走到对面的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她深呼吸了下,调整好情绪,掀开电脑继续做译前准备。
注意力逐渐转移到工作上,没再胡思乱想。
*
翌日下午,港城兆辉大楼。
兆辉大楼远高于周围几座大厦,是荔湾区金融城的最高点,玻璃面楼体反射着午间煌煌的阳光,似融化的黄金水在缓缓流淌。
祁津等在公司门口,见红色的士停稳后,他走过去将后车门打开,闻岁之下车后,他便将准备好的工牌递了过去,“闻小姐,这是您的badge卡。”
闻岁之捏着棕色皮质工牌,惊讶掀眸,“祁助理,给我张临时的office门卡就行。”
祁津笑了笑,“闻小姐,这是先生的意思。”
听闻,闻岁之便没再推拒,跟在祁助理后面进了兆辉大楼,刷卡入闸,站在闸机处的两名身着制服的保安朝祁津颔了下首。
祁津带着她走到电梯间,“闻小姐,这边是lift lobby,您的badge可以随意使用这边的电梯,但楼层内的门禁,您手里的卡只可以access会议室的几层。”
闻岁之弯唇点头,听到他如此讲,她在心里松了口气,觉得这张门禁不那么像烫手山芋了。
“我先带您去先生办公室,您跟我这边来。”
说完,祁津便带着她往外走,他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张密码卡,刷开电梯间玻璃门,“这边是陈先生的私人电梯间。”
走进电梯厢,他刷卡按亮顶层。
“先生的办公室普通badge卡无法access,需要独立的password card,您日后若是有事找先生,可以同我讲。”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或者您同先生讲,先生可以直接在顶层给您解锁。”
这话讲得延伸义丰富,闻岁之眼皮轻跳,身前交握的指尖互相捏了捏,莫名有底隐秘一览无余的窘迫。
但余光狭小视野里的祁津正直又正经,表情管理太专业,倒是显得她有种不打自招的心虚。
闻岁之小口深呼吸了下,佯装如无其事,“好的,多谢祁助理。”
电梯门在顶层打开,陈远峥所在的办公楼层还有两道玻璃门门禁,第一道玻璃门内站着两名西装革履的保安人员。
祁津捏着密码卡刷开玻璃门。
他带着闻岁之走进去,同她介绍顶层布局,先是董事办的前台和小型接待区,一侧有一道玻璃门通入里面的办公室,里层办公区最外面的是秘书和助理的办公室,往里走依次是休息室,茶餐间以及小型会议室,最里面是陈远峥的办公室。
祁津敲响陈远峥办公室的门,“先生,闻小姐到了。”
几秒后,门内传来一道低沉男声,“进来。”
深棕大门随之咔哒一响,祁津手抵着扶手推开门板,站在一侧,朝闻岁之礼貌一笑,“闻小姐,您请进。”
透过半敞的木门,入目是胡桃色方形木地板,茶褐色地毯上立着胡桃木矮桌,一侧是棕色软皮长沙发,另一侧是几张墨色软皮泽西岛椅,一旁立着一盆翠绿茂密的龙鳞春雨。
闻岁之朝祁津笑了下,抬手捏了下肩侧包带,提步走进陈远峥的办公室,皮鞋在地板上踩出轻微声响,莫名有种踏入真正属于他的世界的感觉。
整个办公室是深棕色调,几处绿植是室内唯一的亮色。
陈远峥的办公桌在最里侧,一张深棕色木质长桌,背对落地里玻璃,木质百叶窗合上,只留一侧两处落地窗透出室外光景,另侧是镶嵌式博古架,以及几方悬空矮柜。
碎金色日光透过玻璃照在粗陶方盆蓝花楹上,影子倾斜着落下,小半投射在办公桌上。
闻岁之走到陈远峥办公桌前,弯起唇角,“陈先生。”
自那晚在公寓楼下分开,他们有近半个月未见,这段时间信息比之前多了些,但也寥寥无几,几乎都是陈远峥主动发的,聊的也是公事,因此闻岁之觉得不便闲聊,更不知该同他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