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陈远峥没否认,微俯身将其中一枚拿了出来,捏在指间瞧了几眼,他抬唇轻笑了声,“可能是因为收到这副袖扣嘅时候,心情有些矛盾。”
闻言,闻岁之惊讶地张了张唇缝,几不可察地低“啊”了声,“为什么?”
陈远峥眉心很轻地动了下,抬眸看着她碧透里透着一丝迷惘的眼瞳,“Tagore的飞鸟集里有一首诗同’飞鸟和鱼’有关。”
The furthest distance way in the world is the love between the bird and fish,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闻岁之颔了下首,但一时之间没将两者联系起来。
他往她身边迈近几步,指尖触到她的手掌,徐徐将她的手握进手里,淡淡又无奈地笑了下,“很像是透过这枚袖扣在说我们,所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些抗拒戴这副cufflink。”
飞鸟和鱼,天空和海,不同的世界好似从开局便注定了擦肩而过的结局。
听完他的话,闻岁之眸中的惊讶像石子落湖后的涟漪那般倏尔炸开,此刻她很难再回想起当时买这副袖扣的心情,她张了张唇,短短的二字否认却像是打湿的棉絮,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或许她当时并没有借此隐喻的意思,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于他们能走多久,走到哪一步,那时的自己是迷惘,不确定,甚至怀着一层消极的。
或许那份不确定也潜在地影响了她的选择。
良久,闻岁之才嗓音微哽地同他说:“Sorry啊。”
她嘴里像是含着一块带籽的柠檬片,吞咽时,舌根处隐隐泛起一阵带苦味的酸。
陈远峥抬手抚了下闻岁之泛红的眼皮,“不要同我say sorry,你没有做错任何事,相反是我该同你说sorry,也该同你说谢谢。”
闻岁之略带鼻音地“嗯”了声疑惑,眸光水盈地望着身前的男人。
陈远峥轻轻抚了抚她柔软的面颊,垂眼同她对视着,或许在外界看来他们恋爱,是闻岁之占了好处,可同他拍拖就像摘了一支未经打理的玫瑰花枝,漂亮却也刺人。
虽然她没说过,但上次陈远嵘私下去找她的事,他当晚就已知晓,自然也侧面知道了她同陈远嵘讲的那些话。
毋庸置疑,在得知陈远嵘找过闻岁之的时候,陈远峥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像是地震前的预警,震感不强却带着蹦天裂地的预兆。
从陈远嵘口中得知她讲的那番话时,他心里除了惊喜,还有欣赏。
陈远峥语气温和地说:“多谢我嘅bb咁优秀,也咁勇敢,一直好认真对待我们的关系,从来未试过退缩。”
闻言,闻岁之鼻腔酸意消散,扑哧轻笑了声,抬起双手环住他的肩膀,“两个人拍拖,一同坚定地往前走,唔系本来就应该吗?”
她轻歪了下头,半开玩笑地继续说:“更何况生而为人,贪财好色是本性,而陈生财色尽占。”
陈远峥也跟着笑了起来,眼尾浅浅上扬。
他稍稍俯低身子,在她小巧的驼峰上吻了下,嗓音因淡淡笑意而微颤,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任闻小姐予取予求。”
闻岁之也不客气,边抬手扣着他脖颈间的扣子,边点头说:“好啊,唔准反悔。”
“Sure,不会。”
陈远峥没有穿西装,那枚袖扣被重新摆回了宝蓝色绒布上,在迷你投射灯的照耀下,两枚淡绿色的玉石袖扣交相辉映,格外好看。
在去港城大学的路上,闻岁之忽然将视线从满是英文和实验数据的文献上移开,抬指将电脑前盖合上,手撑在皮质座椅上,转身看向身侧随意翻着英文书的男人。
他鼻骨上架着金边眼睛,透过斑驳树叶落进来的日光在金属边框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点。
听到声响,陈远峥侧脸递过视线,同她对视的那刻,轻抬了下眉骨,“怎么了?”
“关于飞鸟和鱼,比起Tagore,庄子在逍遥游里的文字更适合一点。”
陈远峥松指将英文书合上,唇角轻抬着,“洗耳恭听。”
修长手指搭在微翘边的书籍封面上。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闻岁之抬手搭在他搁在书面上的手,她眉眼和唇角都融着笑意,语气透着一股坚定,“他们变成了新的他们,我们也会。”
爱同喜欢不同,往往伴随着妥协,舍弃和阵痛。
既然世界不同,那就从各自的世界走出来,走进彼此的世界,磨平自身的一些棱角,再长出一些新的棱角,蜕变出一个适合彼此的崭新的灵魂。
闻言,陈远峥眸光轻晃了下,笑意像薄冰下的湖水,随着浮冰融化而显露,渐渐扩展到唇角,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就这样同她对视。
明明是同一双清润碧透的眼睛,但他却看到了愈渐清楚的自己,和从前若隐若现的坚定。
陈远峥胸腔里平稳跳动的心脏在此刻有些紊乱。
他抬起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脖颈,凑近在她唇上眷恋地吻了吻,“我真嘅好钟意你啊,bb。”
闻岁之唇角拎着一抹笑弧,随后抬起脸去吻他的唇,睫毛遮住的眸子里的光比车窗外的阳光还要温煦,还要明亮,陈远峥修长的手指半埋进她发间,偏了下颈含住她的唇用力吻了起来。
她搭在陈远峥肩上的手指往上移动,手臂逐渐圈上他的脖颈。
或许是他们的心跳太快,两人交缠在一起的灼热呼吸都隐隐轻颤起来。
密叶缝隙里透进来的阳光一瞬照亮她唇面的晶莹。
呼吸急促间,隐隐传来一句“我都係”。
闻声,陈远峥吻着她的动作微顿,他稍一撩开眼皮,喉咙里闷出一声短促的笑,随即便曲指将她的下巴又抬高一分。
下一秒,唇齿间的交缠愈演愈烈。
半晌后,闻岁之白皙颈间系着的淡灰色丝带散开,又被一双青筋明显的大手一点点系好,生疏地在她颈侧打了个小巧的结。
陈远峥抬手抹去她唇边微晕的唇膏,微抬着唇说:“落班之后我来接你。”
闻岁之凌乱的呼吸已渐渐平息,弯唇笑了声,颔首道,“Ok,知啦。”
她将电脑收进包里,拎起深棕色羊皮包,推开车门,回颈笑看着自己身侧的男人道,“咁我走了,tonight见。”
陈远峥眼尾扬了下,颔首应了声“嗯”。
在闻岁之推开车门下车,同他笑着挥了下手便将车门关上,她转身往校内走时,身后的车窗半降下来,露出陈远峥深邃的眉眼。
他手指搭在车门上,任由车外热气肆意涌入,直到她肩后飘动的那截淡灰色丝巾也消失不见,才徐徐升起茶褐色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常序约的地方在西佛山,是此前的山顶私人会所。
他此次来港城是为了一个ESG的资产管理项目,不论常家在洲港两地的影响力,单论陈远峥稍前帮他递过去的那句话,便足逸让他将这个项目收入囊中,但以示常氏集团的诚意,常序还是亲自跑了这一趟。
陈远峥来到顶层包间时,常序刚用完一份青酱牛排,酒侍正准备给他往高脚杯里添酒。
他目光刚落到陈远峥身上便蓦地顿住,一秒后双眼倏尔瞪大,稳重在刹那间消失殆尽,结巴地连一声“二哥”都叫不完整。
陈远峥淡淡睥去一眼,谢拒了酒侍递过来的菜单,只要了一杯红酒,他抿了一口酒液后,语气淡然地问,“怎么,唔识我?”
常序这才回过神,尴尬地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一声,挥手让一侧候着的酒侍退出包间。
等包间内只剩他们两人时,常序才震惊离席,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眼前让人陌生的男人,“Nono,二哥,唔係我少见多怪,实在是你好多年没穿过这种casual嘅衣服了,就算是小时候你都着得板板正正嘅。”
“你现在……”常序绞尽脑汁思索地斟词酌句,眉心紧拧成疙瘩。
卡顿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灵光乍现般拍了下手掌,双眼锃亮,豁然开朗地扬声道,“二哥,你现在成身都係人夫感!”
第52章
闻言, 陈远峥只是眉骨小幅度抬了下,依旧神色淡然地出声,“So?”
常序哑然, 像是“滋”一声卸了气的汽水, 两秒后摊了下手, 一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他后退几步重新坐回墨绿色沙发上,边俯身去拿桌上的酒杯,边认命般无奈道了声“No, nothing”。
刚仰头喝了口酒,他又没忍住感慨道, “爱情真是个怪东西, 还真谁碰谁变样啊?”
来港城之前他特意安排人送来几只刚收来的靓酒,谁知向来不缺席的蒋观松忙着同女朋友约会不到场,二哥的改变更是不用多言, 都能称得上一句“改头换面”了。
陈远峥唇角露出一点淡笑,捏着酒杯的手曲搭在沙发扶手上, 意有所指地说:“你正好可以验证一下。”
前些日子他虽然在英国出差,但也耳闻了常家要同京市吴家联姻的消息,为此常序特意飞了趟京市去见吴漱玉, 吴家长女, 回来后两家联姻的事便正式落定,足以见得挺合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