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淙“嗯”了声,“你说得对,一切等见面聊过以后再说吧。”
他反手握住边忆伶指节微弯曲的手指,小力度按摩了两下,“你那台Bentall手术凌晨才下,上床再休息会儿吧。”
边忆伶“嗯”了声,“你也来睡会儿吧,昨个儿不也是夜班。”
闻淙终于笑了下,手撑着膝盖起身,“好,都听边主任的。”
*
第二日上午,一辆亮黑色幻影在翠绿花坛前徐徐停稳。
陈远峥站在车子旁边,黑色衬衫的下摆收进西裤腰间,鼻梁上那副金边眼镜微微反射着阳光,看到闻岁之推开单元门出来,他冷淡的面容立时露出一丝笑意。
闻岁之走过去,握住他递过来的手,稍显惊讶地看着祁津从后备箱拎出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东西啊?”
陈远峥抬手环住她的肩膀,垂眸笑着,指腹抚了抚她耳侧的皮肤,说:“第一次见你父母,不能空手来。”
祁津也跟在两人后面进去,将拎着的礼品盒依次放进电梯里后,很识相地退了出去。
小屏上的电子数字缓慢跳跃,在十二层“叮”一声停住。
两人推门进来时,闻淙和边忆伶坐在客厅的双人红木沙发上,深色茶台上搁着一壶沏好的熟普洱,听见密码锁解锁声,他们顺势往家门口望去。
闻岁之带着陈远峥推门走进来,“爸妈。”
边忆伶“哎”了一声,用手臂轻碰了碰闻淙的胳膊后,她站起身,朝门口走过去,看到陈远峥拎着的一众礼品盒,愣了下道,“人来了就好,不用带东西,破费了。”
陈远峥弯了下唇角,声音温和道,“应该的,伯母。”
闻淙也跟在边忆伶身后走过去,目光在陈远峥身上打量了一番,稍显客气地招呼人,“岁岁,带陈先生进来吧。”
陈远峥换客拖的动作微顿,抬眸淡笑道,“伯父,您叫我的名字就好。”
闻淙顿了两秒后,轻“嗯”了声,转身朝客厅走去,“过来喝杯茶吧。”
闻岁之和陈远峥在红木沙发坐下,他接过闻淙递过来的茶盏,抿了一口后将茶盏搁在面前的花梨木桌上,看着对面的两人,淡笑着说:“伯父伯母,我同岁之确认恋爱关系已经两年多了,抱歉今日才来拜访二位。”
这话将他的态度摆明,今日过来是以晚辈,以闻岁之男朋友的身份来的,而非兆辉集团的董事,闻淙和边忆伶都听出来了。
闻淙饮茶的动作慢了两秒,接着抬腕将茶盏内的热茶饮尽,指腹摩挲了两下微糙的茶壁,“对你和岁岁的事儿,陈先生是何打算?”
他没问那些网络上写明的事情,而是直入主题。
闻言,陈远峥唇角弯起些弧度,侧眸看了眼坐在身侧的人,温和开口道,“只要岁之点头,我就是她的合法丈夫。”
这话一出,客厅内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闻岁之垂睫无声弯了弯唇,手指捻了捻腰间垂坠着的绸料,而坐在对面的闻淙和边忆伶,一人震惊,一人面露安心之色。
几秒后,闻淙清咳了一声,收起眼底惊讶,又问道,“你父亲对你们的事儿是什么态度?”
陈远峥表情淡漠一秒,随即重又露出些淡笑,“伯父,我母亲已经过世多年,陈家没有人可以干涉我的婚姻,包括我父亲。”
听到这话,闻淙心里大概有了些猜测,看来网络上对陈家父子和睦的报道掺杂水分,他点到为止地没有再问,恰好厨房的蒸箱也适时“滴滴滴”响了起来。
他站起身,“汤好了,先过来吃饭吧。”
吃完午饭,闻淙将陈远峥叫去了书房,房门一关,两个男人在书桌两侧站着,闻淙拉开深色太师椅坐下,抬眸对他说:“坐下聊吧。”
闻淙问,“饭菜还吃得惯吗?”
陈远峥颔首,“食得惯,您同伯母的厨艺很好。”
闻淙淡淡笑了笑,拇指抚了抚掌心,没再迂回地直言道,“坦白讲,我和她妈妈都不太希望自己的姑娘卷入陈先生这样的家庭里。”
对闻淙的态度,陈远峥并不意外,“伯父,我明白您同伯母的顾虑。”
“陈家在几年前就已经分家,如今只是在公众面前维持体面,我也很少同父亲一家接触,以后不论我同岁之结婚与否,陈家人都无权干涉,岁之也不需要去处理陈家那边的关系。”
他淡淡笑了下,“我Auntie她很支持我同岁之拍拖。”
这番话证实了方才闻淙的猜测,指腹在拇指骨节上抚弄了几下后,“你auntie是……?”
“我母亲的妹妹。”
闻淙点了点头,“我相信你此刻和我说这番话时的真心,”他淡笑了下,“但是你我都是男人,也知道男人说的话转瞬即逝,保证不了什么。”
他目光迥然严肃地看向对面的男人,“不过我也看得出,你们如今的感情大概率很稳定,我和她妈妈也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儿,无论你们以后的关系怎么变化,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陈远峥颔首,“您说。”
闻淙道,“我希望你能做到永远不背叛她。”
“我了解我自己的姑娘,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若是有朝一日你变心,我希望你明明白白告诉她,不要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这是一个父亲对你的期望。”
“伯父,您放心,我不舍得让她难过。”陈远峥没有讲“我不会变心,我会一直爱她”这种话,他知道闻淙不会相信。
闻淙这才放松了些神情,露出几分真心的笑,“不知道陈先生是否还记得几年前的俞市地震。”
陈远峥有印象,“嗯,兆辉捐过物资。”
闻淙“嗯”了一声,“我是那次津安附医赴俞医疗支援队的带队人,远峥,我愿意给一个有慈善之心的人一次信任。”
他特意去了解过,除了内地灾情的私人捐款,陈远峥在山区也捐赠了不少希望学校,还特意设立了慈善机构,为贫困家庭提供了重疾金。
单看陈远峥这个人,闻淙是很欣赏的。
闻言,陈远峥眸光轻晃了下,没曾想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意料之外,也知道闻淙这句话,这声“远峥”意味着什么,他抬唇浅笑道,“多谢伯父。”
闻淙起身笑了笑,走过去,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和她妈妈后天有门诊,在津安这几天让岁岁带你四处逛逛吧。”
“好的,伯父。”
他们从书房出来时,客厅内的低声交谈也随之停下来。
闻淙走到客厅,微朝后侧了下身子,对闻岁之说:“岁岁,带远峥去你房间休息会儿吧,我和你妈妈也要午睡一会儿。”
闻岁之微讶地张了张唇缝,下意识看向错后闻淙一步的陈远峥,对上他浮笑的目光后,这才跟着拎起些唇角,她轻“嗯”了声,起身走过去牵住他的手腕,带着人朝短廊尽头的卧室走去。
见两人走进卧室,边忆伶才出声问道,“放心了?”
闻淙笑了笑,“算是吧。”
他拎起玻璃茶壶,倒了杯凉透的普洱茶,一口饮尽,润了润微干的喉咙,“远峥看着挺认真的,也没说些假大空的话,让他们谈着看看吧。”
边忆伶往热水壶里添了些水,“其实岁岁恋爱这段时间,还是变化挺多的。”
想起几个月前,他们忽然收到女儿发来的信息,叮嘱他们注意身体,有什么事要及时说,她不由低笑了声,拎着热水壶放在底座上,拨下拨片,红灯亮起,重新烧上水。
她重新坐回沙发,“仔细想想,如果这段感情真的不好,岁岁也不会是现在这个状态,这些年咱们三个人一直不远不近,习惯了这种彼此疏离的状态,想关心女儿却变得无从下手,但自从岁岁和远峥在一起后,她反倒成了第一个主动表示关心的人,打破了我们家以前的相处模式。”
“单从这件事儿来看,是我们要谢谢远峥。”
闻淙叹了一声,“咱们年轻时追求事业,顾大家舍小家,终究是亏欠了姑娘,”他拍了拍边忆伶的手背,“我们能力有限,能做的也不多,只能多替岁岁把把关,做她的后盾和退路。”
边忆伶应了声“是啊”,不过转念一笑,“说不准他们两个能走长远。”
闻淙也笑了笑,“但愿吧。”
*
推开米咖色房门,闻岁之拉着人走进卧室里,没开灯,转身在昏暗里看着陈远峥,几秒后抬手环住他的腰,脸颊靠在他肩窝里,迎合气氛似的低着声音,“头先我有点紧张。”
陈远峥无声抬了抬唇,手掌在她后颈处抚了抚,“担心伯父唔同意?”
闻岁之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爸妈不会在行动上有所阻拦,或许以前自己不会多在意,恋爱或结婚也只是告知一声,但如今她隐隐有了改变,开始在意他们能否从心里认同。
陈远峥低头在她额面上贴了贴,同她对视着,双眼皮折痕微扬起,眼尾勾起些许笑意,他温声低语道,“头先同伯父在书房谈话,我也有点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