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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匙_燕山金吾【完结】(36)

  到家后,他找了个一次性纸杯,接了半杯水当烟灰缸,拆开烟盒抽了一支出来,几分虔诚地夹在指间点燃了。

  他渴望这一口,像渴望许久的自由空气,也渴望通过这根烟释放心中的愁苦和压抑。他深深吸进肺里,可随之而来的不是他预期中的舒缓、放松,而是从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恶心,一种生理性的反感和厌恶。

  但这种感觉一闪而过,他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停下来,迟疑了片刻,又试着抽了两口。

  这一次生理上的反感更加清晰强烈,伴随着莫名的负罪感和一阵沮丧,指间这根烟忽而让他觉得烫手,忽而使他对自己鄙薄。抽烟,好像已经不能给他带来曾经那种满足了。

  他最后只能将剩下的半根烟掐灭了。

  从生理上来说,产生这样的感受,证明他已经对烟瘾彻底戒断了,只是在心理上还存有依赖,还怀有一种幻想。

  这是否正如他和江鹭现在的处境?

  他们经济小康,存款足够,没有物质方面的担忧,感情基础不存在问题,甚至,被她一直所诟病的“不着家”、“不承担家庭责任”或许也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以前也应酬,也加班,在分局当局长那两年,也常是一周有许多天晚上不能按时回家,但那时她还从没有这么强烈地抗拒过。

  归根到底,是心理层面出了问题,是他不能再牵住她的心,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心了。

  秋秋说,他该再想想别的办法哄妈妈,他是想过,可除了合理安排工作、推掉应酬、按时回家、分担家务,其他方面他居然什么也想不到——不,不是想不到,而是那些答案被他主观上所抗拒,所以自然地屏蔽、忽略了。

  抗拒,是,他抗拒年轻时与江鹭相处的那种方式,他觉得肉麻、尴尬,无法想象自己这个年纪的男人再说那些话、做那些事会让他多么别扭难受。

  在他看来,她也不见得有多么欢迎。她有多久没放下身段来黏他、撒娇,像只活泼可爱的鸟儿般围绕他,欢快地叫他“笨熊”了?她都是个十几岁孩子的妈了,让她再做这样幼稚的事情,她难道不会心生恶寒地骂他脑子有问题吗?

  厌倦了,没有激情了,冷淡了,只是表象罢了。真正的根源是什么?是她说的那样,他们彼此已经没那么相爱了吗?

  在此之前,他都坚决否认,从没想过这一点。他觉得这种说辞真是无稽之谈,甚至是对他们风雨相伴十几年婚姻的一种亵渎。但是分析到此处,当所有结果似乎必然指向这一结论时,他又无法不产生这样的自我怀疑。

  他,不像以前那样爱她了吗?

  第37章

  又是个周一,雷小霖交接完毕,总算正式调动过来了。

  宋魁舒了口气。体制内的流言蜚语是很可怕的,这个月他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几乎没有主动喊郝韵到办公室来过。这种情况下,工作开展是不可能不受到影响的,更何况,他的家庭、婚姻都已经受到影响了。现在人换了,他也总算卸下了一副担子,解脱了。

  晚上下班,他去超市买了些菜和母女俩爱吃的水果,给她们送到家去。

  都已到了门口,刚抬起想要敲门的手迟滞了一瞬,又放下来。

  昨天江鹭打得那个比方,此刻又忽然地涌入他脑海——回家的钥匙一直都在你手上,你只需要找到锁孔,开锁、扭开把手、推开门,就可以回家。可你却只知道不断地敲门,让我为你把门打开……

  他知道,她指得并非是面前的这扇门,而是隐喻她心里的那扇门。是,这些年来他已习惯了她的心门总是为他敞开着,所以无法接受某一天它也会关上、紧闭,无法忍受她的心不再为他牵动,更无法面对她或许不再爱他的事实。

  她太包容他,把他惯得一点苦也吃不得,一点罪也受不得。

  他是该吃吃苦、受受罪了。这大抵也是诸多教义中提倡苦修、受难、赎罪的原因。作为一名党员,国家的干部,本不该借宗教来追寻情感问题的答案,可情感和婚姻却也是这世上大多俗人无法绕过的课题。

  现在他深深感到,或许只有接纳这份痛苦,追索它的意义,才能真正叩问自己的内心。

  他不断思考江鹭提出的那个关于爱的问题——他们彼此已不再相爱了吗?爱究竟是什么?

  论心,从与她谈恋爱开始到现在,他的心里从来只有她一个人、也只爱过她一个人,清清白白,干干净净。论行,即使因为种种原因他曾懈怠过、失职过,但现在他已下定决心痛改前非,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在努力改正、改变,为她和这个家付出。如果这些都不算是爱,那又该算是什么呢?换言之,为什么她无法感受到这种他认为是“爱”的情感了?

  他没有找到答案。

  但至少,他第一次觉得无颜面对她,将手里的塑料袋放在门口,给她发了条信息就离开了。

  接连几天,晚上的同一时刻,或七点多,或八点,江鹭都收到他类似的消息:「鹭,菜放门口了,给你买了你爱吃的榴莲,熟透了,及时吃。」

  「明天下雨降温,记着加个外套。早点睡,晚安。」

  「我把老房这边的燃气重新开了,给你们炖了点排骨,放在门口了,尽快拿进去。」

  ……

  江鹭一直没有回复过,他便这样自言自语似的,回头再看,竟也发了几十条有余。

  直到几天后秋秋从门外拿了东西进屋,终于忍不住问:“老妈,你还是不让老爸回来吗?我觉得他好可怜,要不你就原谅他吧。”

  江鹭瞟她一眼,道:“真是吃人嘴短,才吃了你爸几顿饭就倒戈了?你老妈天天给你做饭可是做了好多年呢。”

  秋秋瘪瘪嘴,“我想你们和好嘛。老爸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到家门口了为什么不进门呢?”

  江鹭道:“等他想好了,会进来的。”

  节前,到各级监所的慰问任务和亟待上会讨论的问题忽然堆积起来。宋魁不喜欢搞形式主义、走过场,慰问活动向来是两个原则,一不允许陪同,二不得影响基层工作,把慰问物资、补贴送到,打个招呼就走人。

  以前他在隗中这么搞,很受底下欢迎,都说他不是去慰问,而是去打工干活的。当然,也有人说他作秀、表演,他从来也没当回事过。浮于表面的作态和真心实意的付出,只要去做必然清楚两者的难易,对方更可以感受得出其中差别。

  今年,也许是因为江鹭,从来粗线条的他对这一点的感受尤其地深。

  白天慰问搬完箱子,下班了无处可去,又留在局里加班研究近期调研总结下来的问题。

  八点多钟,他看完文件,关了电脑从办公室出来,准备回家。

  他在九层,但他一般喜欢走楼梯下楼。借着下楼的短暂时间,既可以观察各部门的工作开展情况,偶尔也可以放空一下,思考一些问题。下到七楼时,刚巧碰上刑侦支队一大队的大队长段峰。

  段峰看见他有些意外,赶紧问候:“局长好。”

  宋魁对刑侦条线的兄弟有感情,尤其他自己当年就是一大队出来的。如今他公务缠身,很难再轻松地笑了,但对段峰,便和蔼亲切了许多,语气轻快地问:“加班呢?”

  “对,有个案子,队里加班搞一下。”

  宋魁一下怀念起当年他办案的时候来。

  喊上段峰一起下楼,问了问他最近刑事案件的发案情况,又关心了一下他跟队里同志工作上遇到的困难。等他巨细无遗地汇报完了,两人也走到了三楼。这儿就是刑侦支队的楼层,二十多年前他奋斗过的地方。

  格局有些变了,但他还记得,东头有个吸烟室,那时他和二大队长孟春雷经常就伴儿去抽烟。西头是更衣室、会议室和一间小休息室,当年加班的无数个日夜,大家总凑在会议室一起吃饭,边吃边研讨案件情况。至于休息室,主要用来接待一些访客,家属要是来探望,一般都会领去那儿坐坐。

  总体上那个房间的使用频率不高,也许有些人从来都没进去过,但宋魁的记忆却强烈地与它关联,当年他和江鹭,在那里有过不少温馨回忆。她陪他在那个房间吃饭,跟他聊一天的生活见闻,坐进他怀里撒娇,甚至……他们还在这里险些发生过点什么。

  他记着,那大概是个冬日的晚上,天已经黑透了,他还在加班忙案子,她却大老远地从学校跑来看他。

  为了不打扰其他同事,他便领她到了这个房间。搂着她坐在腿上,本来是说着话,聊着天,享受小情侣间短暂的亲密时刻,她却忽然停下,望着他,主动吻了上来。

  他们那会儿才刚谈恋爱没多久,平时只有克制的拉手、拥抱,偶尔的亲吻。但他那会儿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她这样直白坦率的情感自然让他瞬间失控地起了反应。他们热烈地回应彼此,几乎要到最后一步了,江鹭却猛然醒过来似的,一把将他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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