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魁十足意外,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向他说明了情况。
朱志武听后试探地问:“宋局,这个案子很小嘛,适用从重处理,我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再有,我听说你夫人是另一方当事人,你在这个里头插手也不太好吧?”
宋魁也不遮掩,坦坦荡荡道:“我是过问了,但也是公平公正地过问的,最终做出处理决定的还是负责承办案件的派出所,而不是我个人。对翟某从重处理,并非只因为被打的人是我的家属,而是翟某不止一次因为类似问题被传唤至派出所,而且情形一次比一次恶劣、态度一次比一次嚣张,没有任何从轻处罚的理由。”
“她们双方这个争执情形是不是还存在争议?人家家属那边反应说是互相都动手了,你们也打了人家,给人家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人家现在对伤情鉴定结果也存有疑问……”
宋魁打断他,语气不大松快:“朱书记,我想问问你,争执情形存在什么争议?谁有执法权和行政裁量权?是公安部门,还是涉案人员家属?”
朱志武被反问了个磕巴:“啊,这个……当然还是公安部门。”
“好,既然这是公安部门的权力,那处理结果就该以公安部门为准。如果他们觉得有异议,完全可以去申请行政复议。”
朱志武听完打个哈哈:“我觉得情况倒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嘛。当然了,这也只是我个人意见,我毕竟不像你是当事人,着急上火就有失偏颇也是人之常情。最终怎么处理,肯定还是要以法律法规为准。不必矫枉过正,更不能带着个人情绪,是吧?”
挂了电话,宋魁为朱志武这番话窝了一肚子火。
什么叫不能带着个人情绪?他恰恰是强迫自己尽量抛开个人情绪、保持中立,确保派出所能公正客观地处理这件事,现在才是拘留十天这个结果。如果他真带着情绪,他能把翟莎莎这种惯犯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翻出来让底下人查个底朝天,把治安案件查成刑事案件,给她关到看守所里头去一俩月都算他仁慈。
他这公安局长干得窝囊啊,老婆被打了,他还没去政法委、市委市政府喊冤诉苦呢,这些人倒先找上门来挑他的理了?
宋魁坐在书房里沉闷地想着,朱志武这种平时八百年都不找他一回的人,突然跳出来不会没有理由的,肯定是翟莎莎的什么家属找到他这儿求了这个情。但是,找个朱志武就以为能压住他了?谢行的账他也未必会买,朱志武又算老几?
江鹭敲门进来,问他:“刚才是你们谢书记打的电话?”
“不是,朱志武。”
她又问:“为什么事?给翟莎莎求情?”
“听着是。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我不该亲自过问,给底下施加压力了,处理得重了。”
江鹭早猜到有这出,托关系找人,从上边往下压着求情,这个翟莎莎和家里人类似的事情以往应该是没少做。
她是不舍得让宋魁夹在中间承受压力的,只能高风亮节地说:“我没事,你考虑考虑,要是得给你们领导这个面子,那我去跟翟莎莎和解也行。”
宋魁当然不会同意,但他还没吭气,秋秋就从外面大呼小叫地跑进来喊道:“老爸!你别听我妈的,你可不能因为谁来说几句情就包羞忍耻了。老妈可是受害者,也是你亲老婆,你舍得她受这委屈吗?!”
江鹭瞪她,“亲老婆?怎么的,你爸还有后老婆,你还有后妈啊?还包羞忍耻了,显你词汇量丰富?赶紧写作业去,大人的事别瞎掺和。”
秋秋气得恨不得跺脚,“我没心情写作业了,气死人了,老宋要当窝囊废,我就替你出头!”
江鹭给她屁股一巴掌,“宋韫秋,怎么说你爸呢?没大没小的!”
宋魁觉得这小丫头真是出息了,腰杆子硬得很,笑着站起来,“谁说老宋要当窝囊废了?”走过去在女儿头上揉一把,“小宋同志,刚才要给你老妈出头这气势很足嘛,不愧是你老爸我培养出来的,虎父无犬女啊,不错,继续保持。”
秋秋呲牙,“那当然了,谁怂谁是小狗。”
江鹭见他们父女俩这一个赛一个地自夸,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好了好了,什么狗了虎了的,这话题结束。”手指点他们两个:“你,写作业去。你,继续看你的文件,都早点完事早点睡觉。”
秋秋临回房,握拳给她爸鼓劲儿:“老爸,坚守原则!”
宋魁点头,“收到。”
江鹭把她赶回屋里去,回头跟宋魁道:“秋秋毕竟是孩子,不知道官场里这些事情的复杂,你也别因为溺爱你女儿就真什么事都依着她来。他们现在找朱志武做你工作没做通,后头说不定还找别的领导、搞别的名堂出来,不管怎样,肯定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领导的压力,你真扛得住?别为这么个小事影响以后的工作。”
“孩子有正义感,对是非对错有自己的判断,你总不能拿这些现实的事情打击她、让她小小年纪就对这个社会丧失信心吧?”
“我哪是这个意思……”
宋魁上前来,安抚地搂住她,抱她在怀里揉着,“我知道你是怕我有压力,但就像秋秋说的,我怎么忍心让你受这委屈?说实在的,我这已经是退了一步了,要是一退再退,那还算是个男人么?不管谁来,我就这一个态度,只要我还在这个位置上,那谁也别想翻这个案、谁也别想让你低这个头。”
不论这案子、这件事最后发展成什么样,有他这样的话,江鹭心里已足够宽慰、别无所求了。
第65章
“幺鸡。”
“我打个……七条吧。”
到唐琳秀了,她对着牌桌看了一圈,有点磨蹭,谭婧催促道:“快扔一个下来吧,秀姐,怎么今天这么磨叽?”
唐琳秀确实心不在焉,迟疑着打了个三筒,对门的住建局局长夫人姚珊把手牌一推:“胡了,三六九筒,清一色。”
“唉,又点炮。”唐琳秀咕哝着掏钱递过去。
姚珊乐道:“秀姐,你今天不在状态啊,每次组局都是你三卷一,今天我们几个总算看到回头财了。”
唐琳秀把牌一推,“今天没心情,不打了不打了。”
姚珊只得把钱收起来,翻个白眼:“我刚赢钱,秀姐你就拉锅,没劲儿。”喊旁边的青湖区工商联主席家的太太刘萱,“刘,走,我约了诗颜 SPA 的护理套,咱俩体验体验去。”
两人背起包,姚珊又问谭婧和唐琳秀:“婧姐,秀姐,要不也跟我们去试试?”
谭婧摆手,“我不去了,一会儿还接儿子去呢。”
唐琳秀找谭婧有重要的事说,也说不去了。
姚珊喊着刘萱一出门,麻将室只剩下唐琳秀和谭婧两个人,唐琳秀就对谭婧道:“小靖,我刚好有个事想求你呢。”
“咋了秀姐,你说。”
“我那个外甥女,唉,不是前些天出了点事让拘了。这也关进去马上三天了,我听说孩子在里边可遭罪了,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但这事吧,我们老徐使不上劲,我从上面托关系想了想办法,到现在也是没音儿。”
说到这儿,唐琳秀实在也没了辙,空余一声叹息,“你看,何局前阵子让我们老徐办那事,他也办了,所以我们就想着,拘留这事,能不能让何局帮着想想办法?如果能取保候审,那自然最好,要是实在为难,哪怕就是给孩子换个条件稍好点儿的地儿也行。”
唐琳秀这个外甥女因为打人被拘留,打得还是江鹭,这件事谭婧还是从政法委书记谢行他老婆黄敏那儿知道的。
黄敏给她说,唐琳秀求到了省政协主席蒋朝阳那儿,蒋朝阳就给她家老谢打了电话。谢行一开始觉得这事不好亲自出面,就让朱志武去做宋魁的工作,结果宋魁是一点情面都没留地把朱志武给怼了回去。朱志武回来给谢行说,这么个硬茬子的工作他做不了,以后别给他安排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
下属得罪了,事也没办成,谢行只得硬着头皮亲自出马。没想到电话打到宋魁那儿,人家软硬不吃,也是给顶了回来,她们老谢为此还生了一肚子气。
谭婧知道这事以后,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有嫉妒,嫉妒江鹭有在这样时刻能挺身而出顶在前头维护她、呵护她的男人。也有自怜,如果这种事情落到自己头上,何崴在领导的压力和她受委屈之间,百分之一千不会有丝毫犹豫、更不会对她有丝毫顾怜地选择后者。
唐琳秀求的这件事,谭婧也是没把握的,毕竟被打的可是何崴的白月光江鹭,他会是什么态度可真不太好说。但是……
“你说何崴让老徐办的事,是什么事?”
“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应该是件挺棘手的事,把我们老徐也难了好一阵子。他跟我说,何局如果在意这事,不会对我们的难处袖手旁观的。”
谭婧若有所思,“晚上回去我问问他,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