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它飞到谢叠芳面前,古朴剑纹,冰霜般的寒气。
谢叠芳一把握住剑柄。
湮尘剑竟不排斥她。
双指抚过剑锋,一抹光华流转于剑身,焕然一新。
展言岚看不明白,湮尘剑抵抗修魔道的他,却未抵抗谢叠芳。
“头一日,它排斥我。”
谢叠芳不以为意,将持剑的手伸来,“握。”
握什么?
展言岚略带茫然看向她。
谢叠芳淡声命令:“握住我的手。”
盯着她那只白皙透亮的手,展言岚心失重般顿了一下。
事物有两面,正邪,阴阳,黑白,这只手染血无数,与其主一样杀伐果断,亦温柔慈悲,安抚过他。
谢叠芳在等展言岚慢慢伸来。
他指尖一碰她手背,不知何处生来的力量,猛地握住她,攥紧。
凉的。
热的。
谢叠芳下意识抬眼,见展言岚面色如常,随即道:“天下第一剑有灵性,难免气傲,一时接受不了剑主改修魔道也属常理之中。”
展言岚握住谢叠芳手背之时,湮尘剑发出细微剑鸣,渐渐消声。
谢叠芳将湮尘剑归还原主。
“登上不山翁山本就难得,你尚能令湮尘剑认主。稳住它,定能做到。”
展言岚没有表态疑窦,遥见谢叠芳离去的身影,静静坐着。
他幡然醒悟。
湮尘剑始终如一,他变了,剑没变。
当年他身负剑骨,令天下第一剑认主,震惊三界,时间推移,展言岚逐渐发觉湮尘剑认主并非全然是为那副剑骨,而是拥有剑骨的展言岚,他开始体会到师尊口中的那句“人剑合一”。
湮尘剑天地铸造,一生只认一主,剑主身消道陨,它随其主化为虚无,此为剑之赤胆忠心。
而湮尘剑如今排斥自己,非是他入魔缘故,而是它只认原先那个的展言岚,那个道心坚固,心里装着师姐的展言岚。
那么,它没有排斥谢叠芳便有合理解释,早在小敦村谢叠芳持湮尘剑攻击销魂娘子,便已证实。
次日清晨,展言岚去找谢叠芳,魇音正守在门外,神情略显古怪,有些尴尬。
“魔君让你进去。”
展言岚径直入殿。
此时,殿内站着一名身量颀长的男子,一身素白锦衣,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魔宫里所有魔物魔修,展言岚还未认全,以为这名男子来帮衬,便问道:“魔君何在?”
男子转过身,他头戴银冠,脸如冠玉,英挺双眉飞扬,生着一双特别的凤眸,手持一柄折扇,举手投足带着一股风流气韵,好生潇洒,眉梢微挑,正凌然上下打量展言岚。
展言岚眉头一动,似是皱眉。
素衣男子不发话,用稀疏平常地盯了展言岚一盏茶的工夫。
展言岚无动于衷,谢叠芳不在此处,现今又莫名其妙出现一个陌生男子,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
终于,素衣男子松唇一笑,朗声大笑,竟是女声:“看来我的易容术有所长进,竟叫你也认不出。”
展言岚动容,才知又被戏弄一番。
谢叠芳:“易容术因人而异,假若要易容俊美,女子要有七分容貌姿色,变成男儿身方能不相上下,方才瞧你反应不对,怎么,是见到本君男子模样,自惭形秽了?”
展言岚:“……魔君日后少开这种玩笑罢。”
闻言,谢叠芳不仅不知收敛,反而放肆而笑,十分入戏,展开折扇,威风凛凛,陶醉道:“普天之下,放眼看去,比本君英俊潇洒的男子又有几人。”
此时,魇音带着严岳进来,她左右相看,气氛不太妙,顿时明白方才铁定发生什么,而严岳一见到这一幕,像吃了苍蝇一样,嘴巴紧闭,比用禁言术老实多了。
谢叠芳收起折扇,“易容术可保我们顺利进入波阙州,不引起风雷岛注意,既然要变,就变得彻底点。”
所以,这女疯子直接变性了?
给严岳小小的心灵,大大的震撼。
他见谢叠芳走来,吓得倒退几步,“你要干什么?”
谢叠芳伸手,准备往他额头一点。
展言岚见状,焦急道:“魔君也要带他去波阙州?”
谢叠芳手指停在严岳额前,“不杀他,是因为他还有用,等到我找到江满,自然顺手还回去。”
“你们要去秘境?”严岳听到两人要去波阙州,惊讶万分。
谢叠芳目光落在严岳身上,给他盯出一身鸡皮疙瘩,他壮着胆子,“波阙州除了秘境,还有什么值得你们魔族惦记?想想就知道。”
“脑子挺灵光。”谢叠芳给他一记脑瓜崩。
“好痛。”严岳眼冒金星,捂着痛处,一抬头见展言岚和魇音突然带着惊讶的眼神望着自己,猛然意识到什么,“你这女疯子该不会把我变成女的吧!”
严岳吓得到处找镜子,听见谢叠芳变为男子的声线轻飘飘:“别找了,是男是女自己感觉不到?”
严岳摸了摸自己,胸前平坦,幸好,幸好,他可是正儿八经的男子汉,可不要变成重口味的死人妖。
可他一回头瞟见谢叠准备给展言岚施法,仓皇失措,声线发尖:“也不要把他变成女人——”
谢叠芳的易容术早已施展,他说得太迟,浓雾散开,可幸展言岚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男子面貌,换了一张脸罢了,严岳这才松了口大气。
“废话真多。”魇音烦死这小鬼,忍着不给他下禁言术的冲动。
谢叠芳在一旁道:“收拾收拾,准备动身。”
严岳确定谢叠芳果真冲着秘境去,马上道:“波阙州的秘境已经和你们当年不一样了。”
第25章
“有何不同?”谢叠芳停步,回头问道。
“我听岛上的师兄说秘境第一层原先用来考验新入门的风雷岛弟子,人之七情六欲,再正常不过,那些凡尘拜师学艺的人必须要通过这一关,只要执念不深都可顺利通过。”
谢叠芳随即看向展言岚,展言岚点头称是,他当年也是这么入门。
严岳道:“当年我爹对战江满,结果叫他给跑了,也就在那时我爹启动心魔引,之后那层秘境的危险堪比第三层,取消入门测试,后来没有岛主带领,根本没法跨越直接进入第二层秘境,若要硬闯,必然要面对心魔引,是死是活,全靠本事。”
“更何况,秘境入口隐蔽,没有固定一个地方,想找到它,难上加难咯。”
严岳添了一句话风凉话。
谢叠芳冷静得出奇,居然还说:“所以,才需要你。”
严岳一听到需要他,不免抬起下巴,沾沾自喜,“需要我?堂堂魔君,是要求人办事吗?”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魇音笑了一下,手按在严岳肩膀,语气阴森,“你的命还在魔君手里,路上乖乖的,不然魔君有一百种方式让你生不如死,黑牢都待过了,应该清楚囚犯死后尸体会怎么处理。”
严岳心里的恐惧还没蔓延上来,双腿发软。
谢叠芳浅浅一笑,“放心,你路上偷奸耍滑,顶多把你扔海里喂鱼,只要我不让你死,旁的威胁动不了你一根汗毛,至于一百种死法,不会浪费你身上。”
离开魔宫前,谢叠芳还特地嘱咐魇音,严观苍若带江满交换解药,立刻传送消息,拖严观苍到她回来为止。
假使严观苍真不在意封单月死活,空手而来,便再给他最后的机会。
告诉他,魔君在波阙州等他。
严观苍回岛,见妻卧榻,被无根之毒折磨,日渐消瘦,眼皮虚虚掩着,面色无血色,他心如刀割。
他于心不忍,心里便有妥协的主意。一个江满罢了,哪比得上单月的性命。
他方拉开封单月的手,封单月不知从何生来的力气反擒住他,她猛然睁眼,声音虚弱无比,吭声怒道:“不许去,你要是去了,这些年来我们苦心积虑,一切都付之东流了……”
这番话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封单月拼尽全力,一朝绝不能落败谢叠芳之手,她拽着严观苍不肯放,断断续续:“记住,只要我活着的一天……就不准你……透露江满一点下落。”
见严观苍侧过身,片刻缄默不言,封单月扯着他的手,逼问着:“……你听见没有?”
“只要是你要求我,我便不会去。”严观苍轻声道,他坐了下来,看见封单月微愠的神色,过去只要有丝毫不顺她意,不多时她便会面红耳赤,可如今面色仍未浮现半分怒红。
严观苍问:“丹房炼制的丹药,你今日可服用了?”
“服了,没用,谢叠芳炼制的毒,一般人连炼制克化疼痛的丹药都难……”封单月喘了口气,面色稍霁,“你若是想我好受点,就让小岳来看看我……我已经有些时日不见他了,我想他了。”
封单月观察严观苍的神情,声调放软,“你还在生气他的气?他毕竟是我们的孩儿,展言岚就算与他感情再好,待到抉择之时,小岳念及骨肉之情,定会站在我们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