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碰到哪会痛,还不闪不避,蠢吗?”谢叠芳呢喃,“可……当年,我的匕首都扎入你心口,你那时怎么会露出那么沉痛的表情。”
沉浸在展言岚的记忆太久,谢叠芳不免触景生情,全然毫无注意,自己眉头愁了一个弧度。
展言岚将地上碎片捡完,若无其事回到居所。
他很好拿捏,可欺负久了,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起初那几个弟子觉得好生无趣,没有从里获得肆虐的爽快,来满足他们修为停滞不前的不忿和无能为力。
这样的时日并未维持太久,展言岚七岁入风雷岛门下,十六岁通过秘境试炼,获得去不山翁山的资格。
波阙州这一行人,不过才三十人。以往折辱展言岚的弟子自然不在其中,他们修为低下,过去逞一时之快,一心不在修行,不思进取,反而因嫉妒,全身心投在算计展言岚身上,断送修行路。
不山翁山位属东璩洲东南面,高耸入云,伫立于惊涛骇浪,与各个仙州相隔甚远,独立居于一隅。
最主要,也是这一行人最终的目的——天下第一剑便在此山山顶。
剑名曰湮尘,乃天地自然所化,雷电劈打所铸形。
展言岚便是在不山翁山一行中,令天下第一剑认主,震动整个三界。
放眼三界,数千年来,天生剑骨仅流传于传说,从未有过身负剑骨者。
风雷岛出了一位剑修天才,还号令湮尘剑认主,简直前所未有,盟主颇为看重,风雷岛一时在众仙门地位高升。
自不山翁山归来,少年展言岚首次登上风雷岛,他身怀剑骨之事,风雷岛上下除早知内情之人,无一人知。
未在棋夫子广而告之前,岛上其余修士不曾想展言岚一个普通弟子心机如此深沉,竟故意隐瞒天生剑骨,令天下第一剑认主,一时占尽风头。
是以,展言岚一开始并未真正受所有人待见,在波阙州弟子中,他成了凡人弟子争相学习的对象。
如今,整个风雷岛,此子毁誉参半。
登岛那日,展言岚拜见棋夫子过后,引路人则带这批刚上岛的新弟子熟悉风雷岛。
林昭夜毛遂自荐,展言岚便是那时与他熟络起来。
林昭夜带领一行人,在各处逐一介绍,从演武擂台、墨香厅堂、水乡净土、丹房,一路从紫樾林出来。
方要返回墨香厅堂,一行人却偏不巧碰见辈分最高的师兄师姐。
秋水涧乃去往墨香正堂必经之路,从此经过,林昭夜只能停步问候:“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四人不知聚集在秋水涧作甚,发话的是封单月,她语气冷然:“你身后这些弟子便是波阙州新上岛的?”
林昭夜称是。
“那位湮尘剑之主,可也在此?”
林昭夜面色有异,还是道:“在的。”
他看向身后的展言岚,展言岚迈步踏出,将林昭夜先前的话重复了一遍:“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封单月睨眼打量了好一会儿,嗤笑一声,才道:“底下的弟子传得也太夸张,未来不可限量……天人之姿?我看也不怎样。”
随后,封单月语气略有不悦,朝其余三人说了句:“走罢,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严观苍和代芊兰随之先行离开。
谢叠芳留在最后,她回眸转身,浅淡一笑,“你们封师姐素来如此,别往心里去。”
待师兄师姐们走远,前往上方的邀月台,林昭夜大大松了口气,以师兄师姐衣着打扮,行前走后逐一介绍。
弟子们纷纷点头认下,林昭夜又好心提心道:“遇到这几位师兄师姐们,当避则避,尤其是封师姐。”
“至于最后走的那位便是谢二师姐,丹房由她执掌,人嘛,亦不错,为人谦和,不过……”林昭夜欲言又止,“千万千万不要真惹恼她,尤其丹修弟子。”
谢叠芳走在后面,也是唯一温声说话的,其余人爱答不理,展言岚自然对她多了几分印象。
这便是他与谢叠芳的初见。
只是这一见,他毫无预感,今后会与这样一个心是黑的女子牵扯不清。
风雷岛各自给上岛的新弟子一概安排同一个居所,展言岚便不同了,棋夫子亲自安排入住铸剑池所在的紫樾林。
这只是开始,天下第一剑剑主在此,展言岚风头正盛,且不负棋夫子用心良苦,仅用三个月便突破八脉境中期,遥遥领先同龄弟子。
面对周遭不绝的赞扬,或可藐视不屑,展言岚的心始终如一,分毫未变。
一颗血肉做成的心冻上了,无知无觉,难以消融。
有一日,展言岚准备去演武场修炼剑术,正准备将放在铸剑池的湮尘剑取出。
周遭高高挂起的残剑叮当脆响,如风吹铃贝那般悦耳动听,这片铸剑池原是风雷岛器修铸剑所在,后来改迁便荒废了,棋夫子便将它腾给展言岚独用。
展言岚走到铸剑池旁,方要取出湮尘剑,察觉池水有异。
清波荡漾的池水中隐约透着淡淡青色,月夜溶光下容易忽视,展言岚心思细腻,一眼看破池水有异。
池中被下了腐蚀之水。
谢叠芳印象颇为深切。
这是封单月和严观苍两个人的主意,暗地里将腐蚀之水注入铸剑池,意图损坏湮尘剑。
封单月做坏事,也怕鬼敲门。
当年,刚好被谢叠芳撞见。
算算时间,如今封单月人刚好在秋水涧被她拦下。
在湮尘剑面前,腐蚀之水没什么大不了,封单月拿腐蚀之水对付,不知做何想,
不过,湮尘剑深入掺了腐蚀之水的池水,展言岚要取剑,需亲手拔出,法子不算太蠢。
能想出这个点子的,定当是严观苍,他之所以给封单月提议往铸剑池加腐蚀之水,意不在湮尘剑,而是展言岚本人。
所以,展言岚尽管发现端倪,但为取剑,也必须触及池水,如此一来,必被稀释的腐蚀之水灼伤。
当年谢叠芳顾着把封单月当狗耍,无心顾及展言岚如何将剑取出。
现下,谢叠芳好奇心萌发,看着沉静的展言岚斟酌良久。
终于,见他伸出手,那只左手如其主,清秀,且腕骨有力。
展言岚一口气将湮尘剑从池里捞上来,皮肤被腐蚀之水灼伤,发出滋滋声响,瞬间如火烫过般红,他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带皱的,似乎被灼伤的肉不长他身上。
谢叠芳静静看着,略有诧异。
好果断一少年。
展言岚没有立刻处理伤口,而是忍着伤痛,转到一旁,舀缸里的清水净洗湮尘剑沾染的腐蚀之水。
洗净罢,展言岚又动身,提剑出了紫樾林。
紫樾林花树扶疏,临近秋水涧之时,猛然,谢叠芳明白展言岚心中所想。
展言岚是知道何人使阴,如今正去捉拿心怀不轨之人的路上!
可他当年怎么装作若无其事?
少年步伐沉稳,衣摆掠过一朵掉落的紫樾花,面上透着些许愠色的冷然。
剑修,皆视剑如命。
谢叠芳认为他也不例外。
可展言岚这时去,途经秋水涧,明记得她和封单月在秋水涧耽搁良久,怎么没和他碰面?
秋水涧月辉撒落,崖上瀑布如匹练飞溅,扶光仙子将封单月拦下,手里摇着腐蚀之水的空瓶。
仙子调笑:“这可是腐蚀之水,一小滴便可毁掉非凡品的法器,我的好师妹,大晚上拿它做什么好事去了?”
“关你何事!”封单月驳斥道,上前抢夺,“谢叠芳,识相点就还给我!”
扶光仙子步法敏捷,飞快避了去,落至八角兰亭的角檐上,风姿绰约。
见扶光仙子不肯罢休,封单月又生怕打闹起来引人,压低声音:“你到底想如何?”
此时,展言岚停步瀑布旁边的石头后面,留意动向。
谢叠芳盯着展言岚,眼神阴恻恻的,见展言岚望着不远处的两人。
原来这小子当年是躲着看戏了。
扶光仙子当场捉包封单月,展言岚恰巧偷听到她们谈话,他起初怀疑是封单月手笔,但也缺少证据,无从追究。
唯一证据,就是扶光仙子从封单月袖中夺得的瓶子。
“想要这个啊?”扶光仙子摇着瓶子,面对封单月又笑了笑,“不想如何,只不过你又有把柄在我手中,日后行使起来,也方便许多。”
封单月一听,对方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誻膤團對,“你要趁机羞辱我便直说,耍我很好玩?!”
“这么生气干什么?”扶光仙子笑意不减,“我哪会趁机羞辱你,不过是封师妹给我机会罢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难道你要见义勇为,去师尊面前揭发我吗?”封单月当即点破,“谢叠芳,你少假惺惺装好人,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你不也看那展言岚不顺眼么,我这么做,你倒还省事,不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