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多么不相称的一句话。
乞求爱的时候,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会失落,会嫉妒,会无故地欢欣又无故地低落。
脆弱又无助,能为爱人的一句话而毁灭,也能在一个眼神里重生。
那属于凡人的忐忑无奈、喜怒无常,却让她的心里泛起一股绵绵的怜爱。
刘慧莹靠了过去,她把头埋在饶懿的颈侧,深呼吸,汲取有他的空气,开口:“我结过一次婚了,婚姻在我这里,没那么神秘也没那么神圣。我不想很快结婚,我不想很快走进下一个家庭。”
“离婚之后,我一个人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突然很遗憾,年轻的时候没有更多把时间留给自己。那时候太忙了,忙到没有时间去想,除了工作、除了恋爱结婚,我要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
“当然现在也不晚。”
“上一段婚姻搞砸了,虽然不是我的过错吧,但后来,我隐隐会觉得,既然这种事都能搞砸,那别的,也不是一定说要百分百完美。不是破罐子,也可以破摔,碎了也就碎了。”
“我不是在说你,也不是在说我们之间是我肆意妄为的结果。和你在一起,是我离婚之后做过最谨慎的决定。”
“你说我,不关心你,也没有计划过我们两个人的未来。”
“你是对的,饶懿,你总是对的。”
“我不知道,”她的一只手捧上饶懿的脸,细细密密地蹭过他下颌的胡茬,来回摩挲,“你别拿自己和别人比。以前,我会过问张闻宇的种种。但是你的话,我好像默认了你是不需要我担心的。”
“可能这是一种后遗症,你知道的,下属不好过多打听老板的事情,我默认了,你想让我知道的,就会告诉我。没告诉我的,就不想让我知道。”
“对不起呀。我还没有习惯。”
埋在他颈侧,刘*慧莹距离他的心脏很近。她的声音传过来,比起理智,先到达的是情绪。
作为回应,饶懿侧过头,亲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窗外的天彻底阴了,风卷着雨点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屋内的二人依偎着。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身上的气息都变成了混合的味道,刘慧莹像小动物一样在他颈间拱了一下,又蹭了蹭,说:“可是你很想要的,对吗?”
“想结婚,想有个家庭,一起生活,一起分享。”
在他耳边,刘慧莹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饶部长,你出乎意料地传统又居家。”
“所以你看,”她的话像笑又像叹息,“我们不合适。”
“但是我没有要抛弃你的意思,嗯?”她半抬起头,说得又急又快,显然是把他先前口不择言的话听了进去。
她又靠回去,听着他的心跳:“你说我不够关心你,我承认,我会改的,你知道我学习能力很强。”
“但是,还有的东西我是改不掉的……和我在一起,你要抛弃掉很多东西的。”
“我很害怕有一天你终于发现,其实那些东西对你而言更重要。”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会想结婚,我不知道我明年后年是不是会去另外一个国家,我知道我一定会回海市,但我不知道那时候我在做什么,有没有别的目标。”
“我们要在一起,你就只能迁就我,我甚至不能告诉你,什么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生活。”
饶懿要说话。
刘慧莹抬手,按住了他的喉结。
触感很奇妙。
她看不见饶懿的表情,饶懿也看不见她脸上的湿痕。
“你别在这里回答,好吗?”
“你回去想想吧。”
饶懿低头:“你又要赶我走吗?”
刘慧莹摇头:“你知道钥匙在哪里的。就,好好地想一想吧,好吗?”
“我没有逃走,也不是在找借口分开。我答应你,到时候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只要你告诉我,我就都相信,好吗?”
她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吗”,一个比一个柔软。
手臂攀在他身上,刘慧莹重重地搂了他的臂膀一下,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落下一个吻,却说着截然不同的话:“走吧。”
她没有松开手,他也没有动。但最终,饶懿接受了这个提议。
冷静一下吧。
这句话被两个人分别以不同的方式说出来,变成了真的。
饶懿离开后,有那么两天里,刘慧莹的全部精力都聚焦在英语考试上。
她不得不如此,以对抗自己总是不自觉朝门看的眼神。
但两天的时间里,门始终没有被打开,更没有一个人悠悠地说一句“我只是去倒个垃圾”。
后来她按部就班地准备英语考试,背单词、练口语。
她咨询了择校机构,圈定了最后的申请名单。
她和唐佳宁联系,说好了如果以后真去欧陆的话,一定去找她,请她吃昂贵的中餐。
一切如常,她照旧和卓晴约饭,谈天说地。
不知道是第三天还是第四天的午后,刘慧莹对着电脑,用AI智能体练习口语。
桌上还放着没喝完的半杯咖啡。
手机突然震动,未知号码执着地响了两次,她不耐烦地接起。
电话那头的话像重锤砸来,刘慧莹的手猛地顿在键盘上,脑子一片空白。
她跑出去的时候几乎忘记穿鞋,套衬衫的手指好几次穿不进袖子。
跑到小区门口,一边看着手机上打车软件的进度,一边给人打电话。刘慧莹的呼吸早乱了,等到终于坐上后座,她的额上全是汗水:“师傅,去滨江派出所!开快点!”
第58章
时针往回走两格,刘慧莹冲咖啡的时候正为了溅出来的奶泡烦恼,城市的另一角,有人发现邻居来了新访客。
随园新村的墙皮掉得厉害,斑驳的砖墙上爬满爬山虎,连楼道里的声控灯都时好时坏,要使劲跺两下脚,才肯慢悠悠亮起来。
海市的老小区都是这样,美丽家园工程只能让外表体面一些,住进来才知道老房子的苦。
随园新村算是其中条件不错的,最重要的是地段好,就在市中心,去哪都方便。
张阿姨住三楼东户,守着这套老房子过了二十年。隔壁户空了小半年,上一任租户是对小夫妻。
门口堆的旧纸箱都落了灰,直到上周六,房子终于有了动静。
那天张阿姨在阳台晾衣服,把长长的杆子穿过背心的两肩时,她听见隔壁传来“咔嗒”的开门声,然后是一阵隐约的谈话声。
老房子,隔音差。
谁家声音高一点儿,上下三层共十二户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跟钻了他家被窝似的。
张阿姨不经意走到门边,探头一看,是个穿蓝紫色连衣裙的女人,正指挥着搬行李的师傅。
女人长得真好看,光鲜亮丽,脸色却不好。
行李并不多,里面却有小孩的东西。张阿姨猜,她有个女儿。
她猜的果然没错。
两天后,女人再次出现的时候,牵了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张阿姨觉得不错,看着都是正经人,应该不会扰民。
她没和她们打过招呼,现在的邻居不比以前了。
母女俩似乎并不准备常住,东西不多。
她们深居简出、很是低调,张阿姨被激起了一些好奇心。
又是两天后,一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出现在了楼道里,手里拎着两大袋东西。
张阿姨听见,隔壁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童声:“朱嬢嬢!”
油烟道里传过来豆豉蒸排骨和咸菜豆干的香气,倒是勾起了张阿姨的回忆。
晚饭后隔壁传来动画片的声响,比平时的还要更响一些。
张阿姨在择菜,老伴去世后,她一个人住,不饿就想不起来烧饭吃饭。
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来到了楼道里,年老的穿着方格子上衣,年轻的穿着阔腿裤。
哗哗的水流,隔壁的动画片声,张阿姨依旧能听清她们的谈话。
“怎么搬到这儿了?小区都没安保。”方格子问。
“保安有什么用,我名下的房子他都知道,要上门容易得很,我在这里短租,他反而想不到。”
“那你住酒店呀,你看你。是不是怕身份证会留痕迹?你用我的好了,酒店好歹还有监控有保安。”
阔腿裤摇头:“不用,已经很麻烦您了。酒店……门一关发生什么别人也不知道,短时间里,我不想看到他。等下周我把小菠送出国,再跟律师一起,去见他。”
张阿姨抬头,往纱窗外看了一眼。
“……你要当心,”方格子说,“没别人能陪你去吗?你还是没……说?”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啊。”阔腿裤苦笑。
方格子并没有劝她,只是说:“你需要人搭把手,那我陪你去。”
阔腿裤并没有推辞。
她默默地点了头,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却不能不说,于是只能吐出一句干巴巴的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