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才说好。
刘慧莹插话:“那个时候……”
她的话被打断。走廊尽头的另一间屋子出来两个人,叫了朱富春的名字。
朱富春起身,还握着喝到一半的、刘慧莹买的水,迈步进去。
看着她的背影,刘慧莹没说完的话,近乎无声地脱口而出:“可是你怎么知道……”
饶沛的血缘亲人看不出来。她和饶沛见过两面?还是三面?她也看不出来。
但你和她只有一面之缘而已,你却感受得到,为什么呢?
刘慧莹坐在原地。
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一条缝,热风吹进来,吹得她背后发凉。
第60章
刘慧莹坐在原地,望向走廊尽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饶沛出来的时候,先往这个方向望了一眼,看见的就是她茫然的表情。
警察交代了一些什么,饶沛点点头。刚哭过的眼眶有一圈红色,她虽然还捏着纸巾,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饶沛走到刘慧莹旁边,坐下,小心地不让伤口被碰到。
“沛姐。”刘慧莹跟她打招呼。
饶沛笑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一起,其实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饶沛是可以打趣刘慧莹和饶懿的,明知故问一些小菠口中的消遣活动。但这个时候说这个话题,谁也没有心情。
而除了这个,她和刘慧莹之间,也只有另一个交集人物。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但又不确定,有些事是不是该自己来说。
沉默,饶沛指了下旁边座位上的矿泉水:“慧莹,哪一瓶是小菠的?”
刘慧莹帮她拿过来那一瓶喝得最少的,拧开瓶盖递给她,等她喝完,又盖上。
饶沛只有一只手能随意用力,动作受限,她不好意思地笑,瓶身传递一次,她说一声谢谢。
塑料瓶身放回原地,刘慧莹坐回去,听见旁边传来一声:
“对不起。”
“嗯?”她侧过身子,其实已经猜到了饶沛要说什么。
排除她手上的纱布和脸上的伤,排除她不甚精致的头发和衣服,饶沛和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刘慧莹是这样觉得的。无非是表情是笑是悲,说的话是此是彼,但归根到底,饶沛的那股劲儿,那种,神采飞扬的感觉,其实是一样的。
她打心底里,并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受害者。
今天她不明白的事情,已经太多了。
“你妈妈帮了我很多,今天的事情,也幸好有她在,”饶沛以一种同龄人的态度在和她交谈,尽管她比刘慧莹大了将近十岁,“我的一团糟,我的问题……今天吓到你了吧?对不起。”
“没关系。”刘慧莹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她还能说些什么。
说完这三个字,她就知道了。
刘慧莹斟酌了一下,还是问出口:“小菠知道吗?”
沉默转到了饶沛身上。
“以前,我以为她不知道。”
“今年,有一天我们吵完架,外面一片狼藉。我记得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拿刀对着他,但是没能捅下去。我很沮丧,到了很晚都没睡着,就穿上外套去看看小菠。”
“我没在床上找到她,差点要吓疯,然后,就看到她从玩具柜最下面的宽橱里爬出来。”
“她上小学之后,我就让她自己整理房间。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在那里搭了个小窝。害怕的时候,就躲进去。”
“我也不敢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天晚上小菠跟我说,要是我们离婚的话,她会跟我的。”
“我不是一个好妈妈。”饶沛拿纸团抹掉眼泪,“但是你有一个好妈妈。”
“为什么不告诉饶懿呢?”刘慧莹轻声问。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因为她话中的人牵着小菠回来了。
小孩换了一身新衣服,头发也重新扎过,虽然只是简单的马尾辫。
小菠跑过来,坐在饶沛身边。小小的人只占据了半个座位,紧紧地贴着一侧的扶手,想离妈妈近一点。
饶懿在她身后,领着两个袋子,全是打包回来的食物。
小菠换下的衣服,他直接扔掉了。
他先把其中一袋递给刘慧莹,然后打开另一份的包装,把碗架在小菠和饶沛中间的扶手上,让小菠扶好,接着把调羹放到饶沛手里。
刘慧莹愣了一下。
还有她们的份。
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说:“你们先回去吧,不用一起等。”
饶沛表了态:“那怎么行。”
饶懿沉默着忙前忙后,衬衫的袖子挽了起来。
他看了刘慧莹一眼,俯下身去解那一袋的扣子。
“不用,先放着吧,我不饿。”刘慧莹拦住他*,在纠缠的绳结上方,手指擦过他的手背。
人多了之后,对话反而少了。
只有饶沛哄小菠说话的声音,絮絮叨叨的,让刘慧莹等待的时间更加粘稠。
她没说话,饶懿也没说话。
他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静静坐在三人对面,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刘慧莹同样地,依旧感受到所有的情绪都很远,她只想静静地盯着一处发呆。
朱富春很快出来,饶沛提议了让饶懿送她们,车上的位置也够的。
刘慧莹没有拒绝,这一天第一次,她面向饶懿说话,说的是:“送我们到医院就好。”
饶懿的回答是点点头。
饶沛和朱富春还有小菠,三人走在前面,饶沛扭头和朱富春说话,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反倒是熟络的。
衬得她们身后的二人,心事重重。
饶沛坚持跟他们一起去医院,挂的是特需号,所有费油她来支付。从医院回家之后,母女俩终于独处。
朱富春表示自己想先洗个澡,然后好上药。
医生说只是软组织挫伤,拍了片没有问题,给她们开了涂抹的外伤药和一些活血化瘀的中成药。
浴室响起水声。刘慧莹打开空调,默默开始整理下午出门时摊在桌面的各类资料、沙发上的衣服,接着从衣柜里拿出四件套,逐一更换。
阳台上的洗衣机启动。
她按下开关键后,蹲着的身体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就着姿势,把脸朝向外侧,小口小口地呼吸。
头顶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影。夜色已经浓了。
朱富春洗好澡,刘慧莹刚好关上门,提进来外卖。
“叫的是小区门口的小炒,会快一点,”刘慧莹在桌前摆盘子,看她一眼,“先把头发绑起来吧,把饭吃了再吹。我再给你涂药。”
她拍了拍座椅上的靠垫,示意朱富春:“医生说要多休息,这两天别弯腰别发力,你要注意点。”
朱富春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动作还是像她小时候那样温柔。只不过小时候,朱富春会直接摸她的脑袋。
现在她长高了。
客厅暖黄的光落在妈妈脸上,一顿饭的时间里,母女俩不是没有交谈,只是说的都是一些,菜的味道怎么样、海市的天气、最近在看什么电视剧,这一类谈与不谈都一样的话题。
吃过饭。刘慧莹收拾桌子的时候,朱富春去吹干了头发,各司其职。
等她洗完手,妈妈已经翻出了药油,坐在沙发上,等着刘慧莹过来。
掌心沾着琥珀色的药油,落在青紫的淤青上。药油带着薄荷的凉,混着老药材的沉味,在空气里慢慢散开。
刘慧莹的动作放得极轻,可指尖触上去,朱富春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吗?”刘慧莹说,“我再轻点。”
“还行。”朱富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继续吧。”
药油的凉意渗进皮肤,刘慧莹的指尖在淤青处轻轻打圈,目光落在妈妈松弛的腰腹上,那里还有一道一道棕色的妊娠纹,是刘慧莹在妈妈身体里存在过的痕迹。
药油的味道往鼻子里钻。
“妈,”她的声音轻得像雾气,“你是不是有事没跟我说。”
她把问句说得像陈述句。
朱富春的呼吸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只是把头往里歪,看向刘慧莹沙发上抱枕的花纹。
茶几上的马克杯冒着热气。
刘慧莹轻声问:“你来海市,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你帮饶沛,也是因为,妈,你以前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吗?”
她不敢直接问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药油逐渐融化在体温里,掌心发热。
“倒不是要瞒着你,毕竟是别人家的事情,你又认识她,我直接对你说,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你看,虽然老了,你妈还是挺厉害的。自己来去也不是问题,不会在大城市弄丢的。”
她的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然后呢,也是不想让你知道以前的事情。”
“以前什么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