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的大厦在哪个方向?
不知道。
左拐右拐后都分不清方向,但也没人提出,不如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看看。
牛乳冰淇淋的滋味很好,醇香清爽,尝得出来用的牛奶品质上乘。
“还不错。”饶懿回答。
他用左手拿着甜筒,不甚熟练地侧头,咬一口酥脆的蛋卷。
右手,被刘慧莹牵住的四根手指微动,大拇指用力,虎口夹住她的手,其余的手指娴熟地找到自己想去的位置,一一扣住。
刘慧莹扭头看他一眼,又转回来,咔嚓咔嚓。
这不太好,但刘慧莹还是被这一幕勾起了一些与他人的回忆。那不至于使她分心,只是多少有些唏嘘。
唏嘘之后,她食指轻动,不动声色地在他手背上画了个圈,感受到被攥紧的力道加重。
路过垃圾桶,他们扔掉了剩余的尖尖和包装纸。
繁华的商业街在深夜也要降一个亮度,连锁快消品牌的巨大logo不知何时熄灭,占据拐角的三层店面也逐一变暗。
再往前走的时候,便有种错觉,仿佛世界上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自己,和身边人。
漫漫长夜,星光不见,霓虹也会熄灭。世界明明暗暗自有其规律,而我在这里压马路。
刘慧莹不会觉得这是浪费时间,也不觉得这项运动对于一对三十出头的男女而言过于纯情。
……他会觉得吗?
刘慧莹的视线往外飞又很快收回,声音响在夜色里:“你有想做的事情吗?”
而他会错了意:“想回去了吗?”
“不,”刘慧莹摇头,“没有,那我们就,随便走走?”
走下去。
“你的推荐信,要开始准备了吗?”他问。
刘慧莹抿出一个不起眼的笑,声音里带上了刻意为之的无奈:“我不知道呀,我还没和推荐人说过。不知道是他来写,还是我写完给他签字呢。”
“我觉得你可以让他来写。”
“哦?”
“他会把你夸得很好的。”
风掠过耳畔时带着哨音,把远处便利店的暖光吹得晃荡,像团跳动的橘色火焰。
身体无法控制的疲惫让呼吸犹如落在棉絮上,神经却绷着股莫名的劲,像暗夜里忽明的星火,越熬越亮,连指尖都跟着发烫。
“噢,”刘慧莹迟滞的思维反应到了语言上,她回,“那我跟他说一下。”
“你困了。”牵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一个转身,饶懿将人搂着进了大厦旋转门。刘慧莹并没有反应过来,由着自己被推进了不熟悉的地方。
直到在下行扶梯上,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他们停车的楼,不过正门侧门朝向不同的街道。
看来没认路的只有她自己。
回去的路上她不住地打呵欠。
到小区,饶懿先下车,靠近刘慧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捏。
玄关的灯刚亮起,刘慧莹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饶懿扶着她的胳膊,能感觉到她脚步发飘,头还轻轻往他肩上靠了靠。
按在她头发上的手一下下地捋,饶懿从她手里拿过钥匙和手机,放在玄关桌边。
大概是江边的风刮得倦了,又或是他们实在走了太久,困意都攒到了此刻。
“快进去洗漱,我帮你把外套挂好。”饶懿的声音放得很轻,接过她手里的包,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又多叮嘱了句,“别洗太久,小心困得站不稳。”
刘慧莹点点头,拖着脚步往浴室走,连回应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等浴室的水声响起,饶懿才转身,拿过杯子,倒了温水放在她床头,又把空调打开,调到睡眠模式。
茶几上散乱着几本杂志和书,沙发上搭着小毛毯,餐桌被当成书桌用,上面摊着笔记本和各色纸张。
饶懿没动她的桌子,只是将沙发上散乱的毯子折好,抱枕归位,又顺手将书桌上的咖啡杯洗了,连带她白天散落的笔,都按颜色排好,放进笔筒里。
动作轻得像怕惊着什么,直到浴室水声停了。
那时饶懿正坐在书桌前,抽了一张白纸,手上的黑色水笔在纸张上留下一个点。
刘慧莹穿着宽松的睡衣,头发散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正在构思的饶懿默默坐着,看她一副完全忘了自己的样子,梦游般走进卧室。
他放下笔跟上去。
刘慧莹自顾自地倒在床铺上,被子没盖。裙摆卷了起来,她也无知无觉。
她还没睡着,但呼吸已经变沉,半阖的眼迷蒙,对外界的一切都不再敏感。
饶懿会为她的放松和毫无防备而感到心软,他被给予如这间卧室里其余物品一样的权限,被包容接纳,是她生活里如常的一部分,可以在旁边安心沉眠。
他将折叠的裙摆下拉,又小心地从她身下抽出被子,盖一个角在她肚子上。
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软乎乎的,还带着刚洗完的热气。犹豫了几秒,饶懿低下头,在她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
“晚安。”
声音和动作一样,轻得几乎没有痕迹。
门被悄悄带上。
第二天早上,刘慧莹自然醒。
无业游民的生活没有时间表,醒来是九点还是十二点甚至和前一天晚上睡得多晚没有关系,完全随机。
直到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厅晒上太阳,她边揉着眼睛边点开手机,才恍惚想起来,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但。
刘慧莹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客厅,甚至犹疑地转身回卧室,掀了下床上的被子,确认确实没有第二个人睡过的痕迹。
呃。
她抬手,随意把头发往后掀,下意识咬了下下嘴唇。
有些小心思,你不能明确它存在,但也不能说没想过。
好比她昨天出门前换了卧室的香薰,整理了房间又觉得整整齐齐地太刻意,坐上沙发滚了两圈。
刘慧莹靠在门边,盯着沙发上叠成四折的毯子,默不作声看了几秒,又低头,大拇指一动,确认真的没有消息。
眼睛一闭又一睁,视线扫过,餐桌边,一张孤零零的白纸与她自己的一堆材料相隔了一段距离。
微皱的眉头怔住。
她走过去坐下,自然地两腿交叠,丝质睡裙向上滑动。一手支颐,一手拿起那张白纸。
上面的英文字体流程又工整,刘慧莹眼里先掠过一丝笑。
【ToWhomItMayConcern,
Icametobeacquaintedwith……
……】
眼神从左到右,一行又一行。她的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停顿,嘴角不自觉往两边牵了牵,眉尾却悄悄软下来,连没睡醒的倦意都散了些。
读到最后,刘慧莹抬眼往窗外瞥了瞥,阳光透过毫无遮挡的阳台,落进室内。白纸落下,她的眼神里飘着点放空的软,手指无意识地沿着信纸边缘划圈。
推荐信的最后是一行中文,留给她的。
早安,记得联系我。
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笑脸图案。
什么呀。
她把纸收进文件夹。
刘慧莹的嘴角彻底扬起来,连腮帮子都轻轻鼓了鼓,像是在憋笑。指尖在桌上点了点,探出去拿起手机,在掌心攥紧。
她没立刻行动,而是把手机捏在手里转了半圈,才开始发消息。
HUIHUI:[knockknock]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复。
打字时嘴角还带着笑意,刘慧莹托下巴的手不住地点着脸颊,人倒是心情很好地哼着歌,切出去看了眼今天是礼拜几,随即在心里想好了理由。
哦,要上班。
手机放起音乐,她去洗脸。
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脚步依旧轻快。
叮咚。
身后,门铃响了。
第65章
门开了。正是她想的那个人。
刘慧莹刚洗过脸,下颌线处仍残留着两滴水珠,几缕细小的发丝黏在鬓角。
她开了门,却没让开,靠在门边,一脸好整以暇地望着门外的人,不说话。
饶懿提着一个保温包装袋。他穿了件浅灰色短袖,黑色长裤。额前碎发微乱,发梢还沾着点细汗,深褐色的眼睛一贯沉着。
刘慧莹不让开,他也不问。两个人就这样在门口,对峙了起来。
半丸子头松松垮垮拢在头顶,连她没完全睡醒、眼尾带着点软的神态,没换下的睡裙,都清晰地落在他眼里。
刘慧莹的眼神里带了些虚张声势。她歪着头,刻意扬起了下巴,不使仰望显得过于弱势。而对面的人仅仅是不说话,安静地看着她,就让她被这对视绊住了,无法分出神去想别的事情。
她总是无法抵抗他这样专注的神情。
别过脸。眨巴眨巴眼。
是她要把人堵在门口,也是她先败下阵来。刘慧莹装作若无其事,转身,留下门大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