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笙轻轻点了点头。
负责熬药送药的伙计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激灵,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两个伙计连忙举起手发誓:“我们绝对没有下毒啊,借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在药里下毒的!”
赵明笙被他们认真发誓的模样逗笑了,她温和道:“我没说药里有毒。”
两个伙计傻眼了,“没毒?那药里会有什么的问题呢,我们可都是严格按照药方抓的药,熬药的时候也一步都不曾离开过啊!”
“别急,虽然药有问题,但是与你们无关,不必担心。”赵明笙先是对他们进行了一番安抚,然后接着说道。
“我刚刚探过她的脉象了,这妇人体质阴虚,而治疗疫症的汤药当中用的最多的则是阳性药材,体内阴阳相冲又无法消化,汇聚在腹部形成绞痛。”
伙计不解,“之前一直用的是这副汤药,也没出过这种状况啊?”
赵明笙没急着回答他,反问道:“这碗汤药可是用今天新送来的药材熬制的?”
见伙计点头,她了然:“那就是了,新送来的这批药材论新鲜程度要比之前的那批好一些,药性也就更强一些,这位大娘的身体比较虚弱,一时间承受不了这样的药性,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她这样一解释,大家都豁然开朗。
知道病因这解决起来就方便多了,赵明笙在妇人的几处穴位上施加了三分力度去揉。小半刻后妇人逐渐有了好转的迹象,苍白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了起来,因为痛苦紧皱的眉也舒展开。
一旁围观的惊叹道:“哎!真是神了!这么简单就把人救回来了,简直就像活菩萨一样!”
“真是绝了!”
赵明笙没去理会周遭的纷杂,她手下一直没停,直到妇人说不痛了,她才收回了手,轻轻活动着微微有些发酸的手腕,一边活动着一边回想着刚刚的事,感觉似乎有什么事被她遗忘了,还没等她多想,就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刚刚被救治的大娘支撑着坐了起来,眼角含着泪水,双手合十对着赵明笙的方向拜了拜。
满怀感恩又有些虚弱道:“多谢活菩萨救我。”
赵明笙可不敢担什么菩萨之名,连忙摆手道:“大娘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这病症其实并不复杂。能治好的!您就是身子有些虚弱,这段时间好好补一补就行了。”
听到自己身上的病症很快就能治好,妇人的眼睛微微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她摇了摇头,眼神有些灰败,显然是不信她的这套说辞。
腹绞痛被治好了可不代表自己身上的疫症也能被治好,这可是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疫症,不仅很难治好,还会传染给别人,也就珩王殿下心善还给他们医治,换成别人说不定就把他们隔离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了!
“菩萨你就别哄我了,这疫症的可怕之处我也是听说过的,得上这病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治不好。”她话音一顿,牵扯出一个令人难过的笑容。“治不好也没关系的,我的亲人都不在了,我一个人独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早一点下去陪他们罢了。”
赵明笙一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旁知情的伙计见状,悄悄伏在赵明笙的耳边,将这妇人的来历与她说了一通。
原来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死在了之前的旱灾中,她还没从悲痛中缓过来,又不幸染上了疫症。
赵明笙环视了一圈四周,在这里,与妇人经历相似的不在少数。他们中的大多数本就神色奄奄,尽管十分配合治疗,但对能否治好却并不抱希望。他们自然也听到了妇人的那番话,似有同感的陷入了沉默。
他们空洞的眼神,令赵明笙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她不禁在想,若是没有旱灾,这些难民是不是就不会经历这些离死别之苦了?
但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天灾固然可恶,但罪魁祸首还是那些人祸!若是没有那些贪官污吏,兖州的百姓怎么会落到如此境界。
她相信,就算没有这次旱灾,兖州的子民也迟早有一天会被这些贪官污吏所迫害。
既然灾难已经发生了,眼下该做的便是尽可能的让兖州的子民平安。
赵明笙知道自己现在说的再多,都会被认为是在安慰他们,但无论如何她一定会治好这些百姓的!
看着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兖州百姓,赵明笙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被她所遗忘的那个细节。这里的患者都是刚刚经历过饥荒,身体都十分虚弱,和这妇人一样体质阴虚的肯定不在少数!
还没等她思考完,一个东区的伙计慌慌张张跑来,说是东区那边也有病人出现了腹绞痛的现象。
赵明笙咬紧下唇,暗道一声糟糕,新来的药材怕是已经熬成汤药,给东区那些患有疫症的百姓服下了。东区那边的病症更加严重,喝了汤药之后的反应也就更大。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通知药房那边停止熬药,赶紧修改配方!
她连忙招来一旁的伙计吩咐道:“你和药房那边的人说一下,需要改一下药方的分量,除了白芷的分量不减,其余的皆减去一分。”
这时候黄富仁也了解了东区那边的情况,对着赵明笙说:“丫头,看你刚刚轻轻松松便能止了那名妇人的痛,应该对此是有所研究,你随我去东区走一趟。”
赵明笙没推辞,点点头答应下来,留给之前那个伙计一句:“你先照我说的去做,我去东区那边看看!”
便又风风火火的随黄富仁赶去了东区。
东区的情况显然很不好,新熬出来的这批汤药几乎都紧着东区这边送来了,眼下喝了汤药导致发病的人也比西区要多。
几名大夫正聚在一起探讨,他们探查出来了脉象的问题,却依旧找不出病因。
赵明笙走至他们身侧,点拨了两句,把她之前的那番推测又说了一遍,便见那些郎中们一个个一拍脑袋恍然大悟般。
“竟是如此!”
和西区那边的情况一样,找到了病因,大家立刻行动起来。
东区的病人更多一些,人手根本顾不过来。赵明笙一边救人,一边教伙计按摩手法,好让他们学会了也能去帮忙。
直到日薄西山,所有病人才被安置好。
这一天下来,饶是干惯了农活的赵明笙,一时间也觉得手腕酸得抬起都费劲。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找了一节台阶坐了下来,一颗小脑袋靠在一旁的石柱上。
精神放松下来,困倦也随之而来,赵明笙只觉得眼皮颇有些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也昏暗下来,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耳边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起来,地上凉,回去睡。”
赵明笙努力睁了睁眼,伴着昏黄的天光,眼前倒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双水眸眨了又眨,最后还是抵不住困意又闭了起来。
宴琢:......
就在前几天已经立秋了,虽然白天依旧燥热,入了夜还是有些凉,怕是会着凉生病。
宴琢也不打算放任她继续睡下去就在他准备再次唤醒赵明笙,却瞥见少女那如黑羽一般弯睫下的浅青。
宴琢微顿片刻,眉眼有些沉默。
这一路舟车劳顿,说不辛苦是假的,到了兖州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又马不停蹄地跑来书院,这其中的辛苦就算是习惯了跑商的大汉也会吃不消,换成别人早就叫苦连天了,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却一声不吭的扛了下来。
他不忍心再叫醒她,但就让小姑娘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犹豫片刻后,宴琢俯下身将少女抱起,虽然动作并不熟练甚至有些僵硬,但是却下意识的放轻了许多,似乎是怕惊扰到熟睡的人。
好在一番动作后赵明笙依旧熟睡并没有醒来,不仅没有被惊扰,反而因为像汲取温暖羽翼的幼兽,又往更温暖的地方蹭了蹭。
细嫩的侧脸贴在胸膛上,隔着一层布料还能感觉到温热。
宴琢顿时僵在了原地。
景流寻来的时候,远远就见着宴琢伫立在原地。他凑上前,正准备汇报情况。
“王爷!我......”
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一道眼神制止了。
“小声些。”
景流这才注意到自家王爷怀里还抱着个人,他匆匆瞥了一眼,在自家王爷怀中睡熟的人不正是赵家小娘子吗!
微微惊诧后,他连忙压低了声音:“赵家小娘子带来的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就在东街那边的院子。”
宴琢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抬脚往西边走去。
“王爷!走反了!”景流连忙小声提示。
宴琢头也不回道:“她住我房里,我去住书房。”
东街那边住的都是糙汉,宴琢知道赵明笙不会嫌弃住的条件不好,但眼下他有能力给她更好的,为什么还要她去忍受那些。
留在原地的景流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家王爷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在意这赵家小娘子了,连自己的屋子都让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