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伯爵府家的宴?
念起这个熟悉的名字,赵明珠有一瞬间的充楞,上辈子的种种又涌上了心头。
没错,她上辈子嫁的正是永安伯爵府的嫡次子,李宗。
赵明珠现在还记得,听说自己能嫁到永安伯爵府,她心中窃喜。因为就连老太太宠爱的赵明笙,也不过是嫁了个五品小官。
自己只要嫁过去,身份上便能压她一头,要是夫君争气,当个诰命夫人也未曾不可。
赵明珠对这门亲事充满了向往,也曾幻想过自己嫁到伯爵府后的美好幸福生活。
可是现实却将她的向往一点一点的击碎。
刚开始的时候,她与李宗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到一个月李宗的本性便一点点的暴露出来。
身为伯爵府的嫡次子,从小就犬马声色中长大,又怎会为了一人驻足,还未成亲家中的通房便有三四个,成亲后更是变本加厉,一月里能在她房里宿两三回就不错了。
她那婆婆伯爵夫人,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每日都要立规矩不说,听闻她从小在乡下长大,话里话外还嫌弃她的礼仪举止土里土气,羞的她每每都手足无措,像个鹌鹑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她越是这样,她的婆婆就越是看不起她,连带着府中的下人都轻看她三分。
不光要应付婆婆,还要应付后院里那群勾心斗角的女人,赵明珠每一天都活得很累。
就在她身心俱疲的时候,却听闻赵明笙的夫君不仅为人上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三品大员为她挣来了诰命,还对她疼爱有加,后宅中干净的没有其他妻妾。
和她相比,自己的生活就好像是一个笑话。当初的那份窃喜的小心思,如今更像是一份无声的嘲笑。
被名为嫉妒的心理充斥,赵明珠忍不住向李宗抱怨了他的不求上进,却刚好戳中了他的肺管子,换来的只是一顿毒打,还有更加冷淡的对待。
不讨夫君的欢心,也不得婆母的喜爱,她在这个家里就好像是可有可无的透明人,还有应付后院里的那些贱人。
多番磋磨下,不到三十的她便被磨成了黄脸婆,早早便撒手人寰。
赵明珠的思绪一点一点的回笼,但是情感仿佛又停在了过去,那种无助的感觉将她包裹。连贝齿什么时候将下唇咬破了,她都没有察觉。
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再嫁到永安伯爵府了!
赵明珠的脑筋飞快的转动起来。
她还记得,上辈子她的亲事就是在这场宴会后订下的。
如今家中还未定下亲事的,只剩下二房的三娘子赵明婧,还有她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上辈子永安伯爵府越过赵明婧直接定下了她,但是赵明珠心中隐隐有种直觉,这件事一定和这场宴会有关。
所以说,这件事情迫在眉睫,但是她此刻却被困在祠堂里,纵使是想去改变也没有办法。想到这里她的眸色又深了几分。
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少女,秦香暗道一声糟糕。
府里的其他小娘子都打扮的漂漂亮亮去赴宴了,而六娘子却只能被关在这祠堂中,她岂能开心?
自己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秦香暗暗咬唇,低垂个头,余光却时刻警惕着对面的人何时发难。可是左等右等,却没等到任何动作。
她忍不住抬头看去,刚好看见少女无意间将下唇咬破,血珠顺着唇瓣滚落,配着落寞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可怜。
秦香想到六娘子被关在祠堂的这段时间,几乎也没怎么好好吃饭,整个人看上去都消瘦了不少。她的心中泛起一丝怜悯,忍不住开口劝道:“六娘子,先吃饭吧,不然饭菜一会儿就凉了。”
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从这里逃脱的赵明珠倏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这个小丫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盯了片刻后,抬手冲她招了招。
“好。”她点头,似是有所松动,“你来替我布菜。”
见她肯用饭了,秦香欢喜的应下,转身去取碗筷。
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危机的来临。
赵明珠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上多了一把烛台,趁着小丫鬟转身毫无防备的时候,毫不犹豫的举起手中的烛台,狠狠的砸在了她的头上。
秦香只感觉自己后脑勺一阵剧痛,甚至还来不及呼救,就倒在了地上。
温热的暗色液体,自伤口处涌出,侵湿了一旁的帕子。
第一次干这种事的赵明珠心跳的快要蹦出来,她丢掉手中的凶器,腿一软跪坐在地上,她借着这个喘息的机会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挣扎再三还是颤抖着摸上了小丫鬟的衣服......
屋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声响,还有女子呼痛的声音,守门口的两位妈妈听到这不寻常的动静,正准备开门去看看怎么回事,就见门自己打开了,之前那位送膳的小丫鬟用帕子捂着脸,哭着跑了出来。
两位妈妈看见帕子上晕染出的血迹,心中也大概明白了三分,未曾阻拦就放她离开了。
“真可怜啊。”一个婆子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感慨,“前几天刚被打破了头,今天又被打伤了脸,这要是破相了可怎么办?”
另外一个婆子尽管心中也唏嘘不已,但到底还是没多说什么,这可不是她们能管的,只对她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轻声道:“小声些,可别让里面那位祖宗听到了。”
然后自去将大门重新锁了起来。
一切又归于寂静。
第92章
赈灾的队伍一路风雨无阻,终于在第七日的中午到达了兖州境内。
这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从兖州逃出来的难民,他们拖家带口,一个个骨瘦嶙峋饿极了连路边的树皮都啃。
不幸的难民还未走出兖州便饿死在半道上,后来的队伍沉默着收敛了他们的尸骨。幸运的难民则在尚存一口气的时候等来了赈灾的队伍。
这是一家四口,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尚在襁褓,可怜的奶娃娃已经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如果今天没有遇上宴琢他们,明天他们就会和那些不幸的难民一样,成为路边的一抔黄土。
宴琢吩咐手下给了他们食物和水。
看着眼前连话都顾不上说,只顾着低头猛吃填饱肚子的难民,大家心里都不免有些心酸。
崔岑生怕他们噎着,递上手中的水囊:“慢点吃,不够这里还有。你们这是要去哪?”
“去个能吃饱肚子的地方!”七八岁的孩童童言无忌道。
崔岑愣了一下,接着问道:“在兖州吃不饱肚子吗?当地的官府没有给你们发放粮食吗?”
家中的顶梁柱停下手中的狼吞虎咽,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一旁还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却不会思考这么多。
“发粮?”
明明是七八岁的年纪,却早早就明白了仇恨这个词的意思,瘦成麻秆的男孩子愤怒的低吼着:
“根本没有人给我们发粮!”
“那些狗官!不仅不发粮食给我们,还把我们辛辛苦苦存下的粮食抢走了大半!”
“爷爷和他们争抢粮食还被打死了,该死的是他们才对......”
前面几句还放肆的宣泄着自己的情绪,最后一句只有小兽的低呜。为了让他们能多吃点,爷爷每天吃的比鸟啄的还少,还笑眯眯的说自己不饿。自己家都已经穷困成这样了那些狗官却还是不肯放过他们!最后爷爷为了保护家里仅存的粮食,活活生生被那些畜生打死了!
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寂静。
每个人仿佛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七八岁的孩童哪里知道什么叫撒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血淋淋的真相。
他的母亲也顾不上吃东西了,慌慌忙忙地将他揽在怀里,并一把捂上了他的嘴巴。因为饥饿凹陷进去的眼眶中,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惊恐地看向眼前的这些士兵。
虽然这些人好心给了他们食物,可谁知道他们与城中的那些狗官是不是一伙的呢?万一这番话激怒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这位母亲心底在无助的哀嚎。
“各位大人息怒,我家孩子是太饿了,才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他这一回吧!”男人咽下梗在喉间的食物,连滚带爬惶恐的伏跪在地上,生怕自己慢了一步全家的性命就要不保。
“他说的没错。”
“那些狗官确实该死。”
宴琢扶起了他单薄的身躯,语气冰冷的一字一句道,鸦色的羽睫覆盖住他眼中的风暴。
他身后的众人也都收敛起神色,一个二个的都将拳头捏的紧紧的。
在他们这次赈灾队伍之前,朝廷也陆陆续续拨送过这次粮食。可如今看来,这些粮食并没有到百姓的肚子里。
那能去哪了呢?
只能是进那些黑了心肝儿烂了肺腑的狗官肚子里!
后面的路途上,他们也遇见了不少幸存下来的难民,从他们的口中,陆陆续续还原了整个兖州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