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要举大义,仅放粮之功,恐无法成事,需得运作一番,造出声势来,父亲那些名声怎样传出去的,我就以同样的法子帮阿姐往外传……”徐蘅将来龙去脉告诉徐茂,语毕见徐茂神色不对,心里顿时一紧,担忧自己贸然行动,阻碍她原本的计划,紧忙问道:“可是哪里不妥当?”
徐茂听完瞪大眼睛,盯着徐蘅研究良久。
好妹妹,原来是你!
半晌,徐茂深吸一口气,勉强扯出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摆手道:“没有,你做的非常好,姐姐为你骄傲。”
徐蘅脸颊微红,似乎想到什么,翘起的嘴角重新压下去,郑重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阿姐了,阿姐想要这万里江山,无论如何,我都会努力帮你拿到,希望阿姐别再拿我当小孩子!”
本该是上初中的年纪,徐蘅却一本正经地运筹设策,急于证明自己长大成人,徐茂被逗笑,捏捏她的脸,“好,我的小谋士,看你这样憔悴,还不快躺下睡觉,养足精神再为我出谋划策?”
看徐茂这样子就是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徐蘅无奈叹气,放过正在她脸上作乱的手,只说:“我要和阿姐一起睡。”
“上来吧。”
徐茂把床分给徐蘅一半,监督之余整理杂乱的思绪,调适心态,直面现实。
她昏迷耽误了几天,现下情势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民众亲眼见她口吐仙气救活死人,天女救世之说广泛流传,她若在这个时候公然聚集百姓起事,估计会一呼百应。
当务之急是澄清谣言,摧毁民众对她的信任。
徐茂冥思苦想,决定按原计划分发粮食,暂且试试水。
*
翌日,百姓得到消息抵达指定地点。
没多久,民众发觉异常,四处张罗的人是徐茂,反倒不见张老人影。按理说,以张老的性子,他定然不会错过这种场合。
众人心生疑惑,暗自猜测,或许是张老身体不适,让徐茂帮忙。
很快,他们更加迷惑不解。
排队上前领粮,下发的米粮拿到手里,重量略沉,而且有人多,有人少。
拿多的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不禁怀疑是不是弄错了,急忙走到徐茂身旁提醒她:“天女娘娘,我的粮食分多了。”
“不必这么拘谨,唤我茂娘即可,”徐茂微微一笑,“没有出错,你的就是这么多。”
徐茂将所有人神情尽收眼底,听到小声的议论,似乎对重量问题有异议,她满意地加深笑容。
不患寡而患不均,拿多的人无所谓,拿少的心里不平衡,自然有意见,期待落空便会生怨,适时谁还管她跟天女有什么关系。
耽误他们的生计,真神仙来了也得脱层皮。
不出所料,一个瘦小的男人忿忿不平,指着别人鼓鼓囊囊的袋子质问道:“为什么她分到那么多,我却这么少?”
第8章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徐茂清清嗓子,顺利说出想好的台词:“张老已将主持事宜全权交给我,在我看来,这些粮食是大家顶着风险得来的,理应按劳分配,多劳多得,根据出力多少领取所得,同时照顾老弱病残。”
“当夜我留意过所有人的表现,并找了在场之人进行印证、补充,确保公平公正。”徐茂暗暗调出系统监控,精准查找,对那个男人不客气地说:“你是张八郎对吗?运粮当夜你位于队伍末尾,大家忙着搬粮食的时候,你躲在东墙角,一袋粟米没扛,说实话,如果不是你确实在队伍里,你手头那点粮食我也不想给。”
张八郎咯噔一下,立时僵定在原地。
徐茂说得分毫不差,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混子,整日无所事事,酷爱偷鸡摸狗,最爱占小便宜。
他跟随队伍前去,只是打算蹭一个分粮食的名额。真到了地方,他怕被官差抓住,故而找地方偷偷躲了起来,暗中观察情势,倘若他们打不过官差,自己就趁乱逃跑,算盘打得啪啪响。
至于藏在东墙角,还是西墙角,他也记不清楚了。
张八郎隐约记得自己是往西边跑的,可徐茂语气那般笃定,他不禁动摇。
应当在东墙角没错,兴许是他记岔了。
思索间,周围人投来谴责的目光,张八郎涨红脸,急忙抱着自己那点粟米灰溜溜跑走,生怕徐茂收回去。
徐茂故意说错地方,等着张八郎反驳,谁知他二话不说就跑了,她只好寻找下一个幸运儿,把话抛出去:“谁还有意见?”
愤怒地站出来反对她吧!
人群里有想站出去抗议的青年,旁边亲友一把拉住他,急声提醒道:“憨货,徐娘子才来这里多久,便将我们所有人认了个大概,可见强悍,何况你又不是不晓得,我们哪里打得过她,安心领粮回家吧,好歹有米下锅,不怕饿死了。”
一谈到粮食,不满意的人立即清醒过来。
确实,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打不过徐茂,更别提有人分到的粮食多,肯定不会跟他们这些分少的一条心,闹也没用。
往好处想,再怎么说,徐茂总比官府那帮人有良心。
众人权衡利弊过后,打消原本的念头。
徐茂左等右等,半晌没人站出来,反而纷纷点头,一副颇为赞同的模样,大家完全没有对她起疑,迅速接受了多劳多得的分配规则。
行了,结果已然分明。
徐茂深吸一口气,放平心态,安慰自己失败才是常态,人贵在越挫越勇,她还有后手。
分粮动静颇大,差役匆忙回去禀告。
得知徐茂非但没有死,反而醒来后声望越来越高,苟观有些坐不住了,招来两个小吏吩咐道:“去,放出抵押田地可以领粮的消息,拿一吊钱给那几户人家,还是老规矩,我要听到想听的话。”
小吏应声而去。
下午官府贴出布告,百姓围拢了,宣布消息的小吏高声道:“明府体察民情,考虑到民生之艰,特下此令,允许借田换取粮食。要领粮食的明日来县衙画押,给县衙借一个月可以领三升,连借三个月可以领一斗米,另外愿意到明府家宅里伺候的赶早了,不用签卖身契,月钱管够。”
话音一落,嗡嗡议论声响起,惊奇抠门鬼托生的县令竟然一反常态,愿意拿出粮食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众人提高警惕。
“三个月才一斗?徐娘子分粮,一个人都至少有三斗,况且这地借出去好说,但还能如此容易地收回来吗!”
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人群里立马有声音响起:“她分的又不是自己的粮食,拿官粮往她面上增光,也是没皮没脸,偏偏某些人被她这点小伎俩骗了还喜滋滋替她说话。”
“就是,别忘了,徐茂手上的粮食可是劫掠官仓得到的,县衙里体谅民情,没有追究她的罪责,不代表就能颠倒黑白,将她吹成什么大善人。”
“可笑至极,胆敢劫掠官粮的女子会是好人?说不准身上背着多少人命官司呢!”
“我还听闻她仗着身手不错,威逼乡邻铤而走险帮她劫粮,而分粮的时候却多寡不一,谁更讨她欢心,她就给谁多分,你这么替她说话,该不会也是想去她跟前邀功请赏的吧?”
抱怨官府借田领粮的人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能引起这么大反响,贬低徐茂的言语潮水般齐涌,他反驳回去,没人帮忙附和不说,自己反倒被骂个狗血淋头,好像谁帮徐茂说话就是一丘之貉,十恶不赦。
原来大家是这样想的。
四周投来蔑视、嫌恶的目光,抱怨的人登时被刺痛,不敢说话了。
这样来了一遭,风向似乎陡转,各家各户讨论起借田之事。
“今岁灾荒严重,没有收成,与其荒着,不如把地借给县衙,好歹能拿一斗米。”张阿公表态。
赵阿婆立马跳起来,破口大骂:“你昏了头,那狗官什么德行你不晓得?只要画押,到嘴的肥肉他怎会松口,一头撞死在县衙人家也不可能还给你!”
张阿公犹豫道:“我看愿意去县衙画押的人不少,我们毕竟人多势众,大家都盯着,县衙不敢不还。况且几亩薄田而已,县衙未必看得上眼……”
在旁沉思的徐茂敏锐捕捉到时机,眨眨眼睛,有了主意,开口道:“并非我多心,而是以田地作抵押,县衙此举实在可疑,他若真有体恤之心,明明可以设棚分粥,为什么非要将目光放在田地上呢?白拿的东西不要白不要,贪婪无餍的野兽不会嫌弃肉少,我认为借地不妥。”
此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
田地对百姓来说犹如身家性命,轻易不会交出去,布告出来还没多久,表态愿意借地的人家就全冒出来。
她合理怀疑县衙下水军带节奏了,这舆论风向不正常。
张阿公低头,面露纠结之色,一边觉得徐茂所言有理,一边又放不下米粮。
倘若没有问题,乡邻都去了,唯独自己家没去,岂不是白白错过一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