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嘴巴张得足以塞枚鸡蛋,忠义军未免太大胆,连皇帝下旨修的树灵庙都搞拆。
她好奇地踮起脚往里看,工匠却挥手说道:“离远些,里面灰尘大,吵耳朵。”
“我就看看……对了,还缺人手吗?我家郎君身强力壮,干活麻利,可以过去帮忙。”
“缺是缺,不过林娘子也并非什么都要,明日你让他过来试试,干得好,我再禀告林娘子,允许长做。”
百姓紧忙跑回去,跟大家讲招工的好消息,呼喊各家各户去林舒娘做活。
“前些日子就听说林娘子在招工,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有人好奇问道。
“不一样,这次是要去搬石头,扛沙袋,做粗笨活计,而且你们不知道,藏书阁在哪里修……居然是树灵庙,林娘子拆了庙,道是免得咱们再上香火钱!”
众人瞬间激动,“此事当真,真的把那鬼庙拆了?”
“千真万确,不信你们自己去树灵庙看,我刚那边回来,里头都开始敲敲打打,砍门槛了!”
一听这话,在场所有人欢欣呼喊老天有眼,纷纷跪地叩首,感激忠义军拆庙。
每岁香火钱让她们不堪重负,更有甚者家破人亡,只要拆掉那个破庙,她们宁愿不要钱,自掏腰包帮忠义军修藏书阁。
林舒娘也按照原计划对外传说,拆庙是树仙托梦,合理正当,解除百姓心中忧虑,全身心投入图书馆建设。
然而颂安百姓是高兴了,有人见此,忙不迭去扬州告状,忠义军的罪状多加一条,推倒高祖皇帝下令修筑的庙宇,蔑视神灵,简直无法无天。
前脚灭门,后脚拆庙,这如何能忍,扬州官员气炸,徐茂都跟他们打明牌了,还不收拾她?
朝臣踏破皇帝宅院门槛,在他耳边数落徐茂几大罪状,给皇帝的耳朵几乎磨出茧子来。
皇帝犹豫半天,决定增派人手,绞尽脑汁调兵,去晋州捉拿沈起元。
兵马离开不出一个时辰,太子陡然围了皇帝的居处,出现在皇帝眼前。
皇帝迷迷糊糊的脑子终于清楚,他倏地瞪圆眼睛,颤着手指向太子,抖个不停,难以置信道:“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筹谋!”
太子面不改色,平静地穿过士卒,走到皇帝身前,按下皇帝的手,缓声道:“儿臣岂有操纵天下英豪之力,不过这里面确有我的手笔,帮忙推波助澜罢了。”
皇帝怒从心头起,牟足劲儿挥手,朝太子打一个巴掌,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红色指印,厉声吼道:“逆子,逆子!”
他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吼完以后,身体颤巍巍往后往,站立不住,连连后退几步。
太子受了皇帝一巴掌,偏过脸,他抬手摸脸,转头看向皇帝,眼里迸发寒意,“父皇忘记,你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需要儿臣提醒吗?还是说,当上皇帝,父皇眼里就容不下儿臣了!”
“我只是取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有何错?”太子咬牙切齿,眼珠突出眼眶,“父皇,你没有治理之能,无法守住江山,稳定社稷,合该退位让贤,能者登位!”
皇帝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看极了,只能不断抖着嘴唇反复说:“逆子……”
太子倨傲地抬起脸,斜眼看着他,挥手命人呈上一道写好的诏令,冷声道:“父皇,儿臣不想跟父皇动刀动枪,见血伤了我们父子情分,禅位诏书儿臣已替您写成,在末尾盖上玺印即可,以后父皇只需安安心心做太上皇,吃喝享乐,别的一概不用操心,儿臣自会好好供养您。”
禅位已成定局,面对一众尖锐的利器,皇帝别无他法,只得接受失败的结果。
不过当太子拿出诏书,让他印盖国玺的时候,皇帝眼睛忽地发亮,颓丧顿时一扫而空,太子没有国玺加盖,如何顺理成章地登基?
皇帝登时直起腰杆,“国玺我不会给你,没有我的口谕,你也别想顺利登基!”
太子恼怒,未料皇帝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还敢这么强硬。
清脆一声响,太子瞬间变脸,拔剑架在皇帝脖颈间,“是吗?我倒要看看,父皇驾崩,我是否能够登得大宝!”
皇帝见儿子居然动真格,大吃一惊,不由慌神,马上解释说:“国玺不给你,是因为它根本就不在我手里,从登基到现在,我连一眼都没瞧见过它!”
“撒谎!”太子忍耐不住,怒声喊道。
皇帝登基,官员自会将国玺给皇帝,他去问过负责保存国玺的官员,那人早就交给皇帝了。
而今皇帝却说国玺不在他手里,荒谬!
太子怀疑皇帝私藏国玺,骗他说自己没有国玺,需要亲传口谕,其实是准备借机求援,他放下剑,疾步上前,一把揪住皇帝的衣襟,狠声道:“把玉玺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皇帝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说:“玉玺真不在我这里,你就是问一百遍,一千遍,我都只有这个答案。”
太子逐渐失去理智,眼睛发红,丢开皇帝,将他推倒在地,背过身,扬手示意士卒替他了结皇帝性命。
“我真的没有啊……”
皇帝呼喊挣扎,而士卒已经拿着白绫上前,控制他的手脚,用白绫缠绕脖子,几个合力,不断收紧,勒断皇帝的声音,气息。
不多时,皇帝额头颗颗汗珠滚落,他静静地躺在地面,一动不动。
“圣上驾崩——”
朝臣得到皇帝暴病而亡,慌慌张张地集聚在皇帝居处,只见太子一脸哀伤走出来,脚步轻飘飘,有些魂不守舍。
“殿下节哀。”众臣安慰太子。
太子脸上仍然挂着泪痕,眼圈红通通,显然方才在里面大哭一场,嘴里还怔怔地念着:“怎么这么突然,父皇身体素来康健,即便沉溺酒色,也不至于突发暴病,转眼就没了,如果孤能及时发现……父皇!”
东宫属臣在他身旁说:“殿下切莫自责,御医已然说过,这么多年,圣上龙体早被掏空,时至今日无力回天。”
太子闻言,哀色微敛,愤恨道:“原来如此,竟是那些姬妾、内侍勾着父皇玩乐,来人,给孤将他们全杀干净,下去陪葬,不然父皇孤苦伶仃,一个人在底下无趣得紧!”
朝臣惊诧地抬起眼,太子孝顺,但不该是这种孝法,立刻说:“殿下,活人陪葬,有伤天理,命道士扎几个绝色纸人陪伴圣上就够了,如今圣上陡然驾崩,国家无主,社稷动荡,请殿下惜身止悲,柩前即位,以安民心。”
太子正等他这句话,拉着衣袖擦擦脸,侧身望向长安,忧郁道:“长安生乱,江山摇摇欲坠,非孤哀伤之时,纵然悲痛,也只能尽快登位,稳定大局,完成先帝未尽事业,回归国都。”
众臣心领神会,齐齐拜倒,山呼万岁。
皇位飞快在父子间流转,太子继位,在扬州简单举行登基大典,成为新帝。
新帝坐上皇位第一件事就是寻找先帝藏起来的国玺,然而令他没想到,任凭他如何找,将整个扬州翻个底儿朝天,愣是没有看到国玺的影子。
最后没有办法,新帝立即暗中派人仿造一块玉玺,凑合着用。
扬州暂时安定下来,新帝接手处置忠义军徐茂的事情,目光放在沈起元那里。
这段日子沈起元忽地艰难,朝廷派人来丰城这边儿抓他,居然还动用军队,不知道抽什么风。
他最近也没跟官府打交道,招惹朝廷,但官兵就死命追他,沈起元百思不得其解,顾不上徐茂,领兵飞逃。
最后沈起元还是在汇溪山被抓,颇费一番功夫,几乎是各州官兵尽数出动,新帝请楚华养老的大将军柴太出马,四面围捕,这才抓到滑如泥鳅的沈起元。
沈起元在路上偷听,加之自己套话,恍然大悟皇帝花费大力气抓他的原因,猛地拍大腿深深懊悔,先前不该给徐茂写信。
——他是被徐茂牵连的!
“不孝女,自己在幽州快活,让你不搭理我,这下可好,你亲爹被抓,看你怎么办!”
沈起元气愤,要是徐茂答应让出晋州,回来帮他做事,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种境地?
舆论裹挟下,她还是不得不回来,吃此大亏,早知今日,前面白折腾那些做什么!
沈起元一边恼恨徐茂,一边暗自得意,这回叫徐茂吃闷亏,或许是个重修旧好、父女联合对外的机会。
沈起元思索徐茂回来后,他应当说些什么,摆怎样态度,既拉拢徐茂回心转意,又震慑她,让徐茂不敢再顶撞他这个父亲。
囚车一摇一摇进扬州,沈起元进入府衙牢狱,他知道皇帝准备用他胁迫徐茂,不会真的做什么,所以心态放松。
沈起元心平气和地走进监牢,坐在阴湿的干草堆里,等候徐茂归来,跟皇帝谈判。
曹集跟沈起元一起被捕,他不像沈起元那么乐观,想到事情最差的结局,想要提前做打算。
“将军,倘若大娘子不理会将军,我们应当如何脱身?”曹集忧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