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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敌婚嫁手册_香草芋圆【完结】(153)

  叶宣筳把旧档记录扔在傅母面前。

  “看清楚了,杀人者贪财冒功,蓄意谋害!割了你女儿的头,假做章家小郎报上去求赏!”

  凌凤池也寻傅母简短地交谈过一次。

  他并不像章晗玉对傅母始终怀有复杂的纠葛情分。

  言辞精准剖心。

  “你确实尽心抚养长大了小主人。这也是你多年自傲、引以为荣的根本。但你自小苦苦催逼于她,令她承受幼童本不该承受的重压。其中全为公心?你扪心自问,丝毫没有针对小主人早慧的恨意?”

  “女儿枉死,归罪于不到四岁的小主人身上,让她替你背负了这条人命。不追究杀人者之罪,不替你女儿击鼓鸣冤。在照顾小主人的名义下,心安理得过到如今。你貌似勇壮,心藏胆怯。”

  “晗玉挺身而出,敲响登闻鼓,替章家翻案,亦替你女儿鸣冤。想起自己多年苛待,你可会感到一点愧悔羞惭?”

  傅母兀自嘴硬,嘴上毫不认错,坚持她这些年问心无愧。

  但层层掩饰的防御心墙明显动摇崩裂。

  没几天便病倒了。

  “看在她把你抚养长大的份上,家里给她养着病。”凌凤池临去前道:

  “若她能想通自己的过失,可留在章家养老。若她坚持昏昧,你们终生不见也无妨。”

  章晗玉自己倒早早地想开了。

  “傅母想得通是她的事。至于我这边,上回佛堂当面说得清楚,我已放下了。替我最后带句话给傅母。”

  凌凤池停步倾听。

  章晗玉悠悠地吐出八个字,“春秋添衣,早晚加饭。”

  ——

  十一月中,节气大雪。

  章家案件依旧胶着。

  章晗玉日日裹着最暖和的一件紫貂大氅,狐皮护耳护膝严严实实穿戴着,喝热茶,写散记。

  凌凤池人不在京城。他请了一旬长假,亲自奔赴密云乡,和泰村。

  探访小郎之墓。

  凌凤池离京的第六日,凌长泰快马赶回,拍着满身的雪粒子迈进牢房里,迎头抛下一句,“找到了!”

  漫长的十几年过去,小郎坟包所在的小山头,早被人平了开垦新田。

  小郎的棺木倒还有人记得。

  木料太好太厚,乡野罕见的贵重小棺木,平坟的农户不知来头,怕是大户人家的孩儿,扒了棺木将来被人寻仇。

  小郎的棺木被原封不动迁去了别处。

  凌凤池花费几日功夫,走访遍整个村落,在乡人带领下,寻获了小郎棺木。

  又买下当初那片小山头,立起一块石碑,把小郎的坟墓搬迁回原处,依旧葬在北面小山头。

  山头无遮挡,小郎若有灵,可以时时远眺京城。

  “阿郎派我来问主母,章家小郎的名讳是什么,好刻去石碑上。”

  章晗玉一怔,失笑。

  “小郎的名讳,是晗玉啊。”

  凌长泰呆了呆。

  脚步停在原地不动,迟疑片刻,瞅瞅面前的女郎。

  章晗玉笑指自己,“我这名讳,原本就是借用了小郎的。”

  章家出事时,才三四岁的小女郎,哪来的大名?她只有一个乳名。

  章晗玉瞥过发呆的凌长泰,也怕他来来回回说不清楚,大雪天还得再跑一趟,提笔写下几行,边写边跟凌长泰道:

  “小郎的名讳交还给小郎,叫你们阿郎刻去墓碑上。”

  “至于我……真正属于我的,只有个乳名。”

  若没有被问起,她自己都快忘了。

  章晗玉提笔出了一会儿神,磨开冻墨,在纸张末尾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阿嘉】

  信纸递了过去。

  “交给你们阿郎。”

  隆冬腊月悄然而至。大寒节气这天,京城漫天大雪。

  快马奔去岭南、寻找章家旁支人证的大理寺官员,在漫长的两个月后,带回了惊人的物证。

  *

  “什么?!”章晗玉瞠目。

  消息太过匪夷所思,震得她脑子嗡嗡的。

  “旁支的远房大伯父手里握着证据??这么多年了,他在岭南怎么一个字不提?”

  叶宣筳领着大理寺官吏快马奔波岭南取证,三千里长路,人瘦了一大圈,又在岭南晒黑了一圈。人瞧着精明强干多了。

  一张嘴还是老样子。

  “你家那个远房大伯父,又精明又怕死,怂人一个!”

  京城许多年没有动静,章家远房大伯父宁可把证据带进棺材板,秘密吞进肚子里烂掉,嘴上一个字不提,生怕祸害了分支剩下的儿孙。

  他自己独自牢牢守着秘密,连妻儿都不知情。

  “头天听你在京城敲响了登闻鼓,这老儿还不肯说,一口咬死不知不知什么也不知。”

  “隔天我亲自去问,细细地跟他说情势。凌相全力替你翻案,姚相力保你,大理寺已经寻到实证,九条巷密仓的屋契疑似作伪,翻案大有希望……”

  “嘿,他一个字都不信,反反复复地追问,一样样地要我拿证据。”

  叶宣筳花了七八天才说服了人,说得嘴皮子都裂了。

  章家远房大伯父终于觉得章家翻案大有希望,儿孙不会被连累,这才肯奉上证据,哭天抢地喊起冤来。

  “气得我把他家几个宝贝儿孙一人一脚,踢得满院乱爬。”

  第103章

  章家远房大伯父手里紧紧捏了二十年的实证,是一匣子旧书信。

  章晗玉的父亲和这位远房大伯父是隔了房的堂兄弟,平日并不亲近,两房也不住在一处。

  章家出事的前几天,章晗玉的父亲深夜突然拜访,送来这匣子旧书信,叮嘱他的远房堂兄收好。

  这些都是他和各地好友平日来往唱和的诗文手书,其中记载了许多日常细节。

  章家祸事将至,若被人构陷罪名,保住这些往来书信,或有希望从日常细节当中查出破绽,推翻章家被构陷的大罪。

  远房大伯父连自己的发妻都没喊,当夜自己拿根针,取一堆旧衣裳,一针一线把整匣子旧书信缝去旧衣里。

  后来章家果然获罪,嫡支无一幸免,旁支流放去岭南。远房大伯父裹着层层叠叠的旧衣裳上了路。

  牢房里灯火点得亮如白昼。

  叶宣筳把几十封旧书信按照年份,一张张地铺开。

  庆和十年的往来书信有六封。

  来自章家先父和同窗好友的来往信件。

  幼年同窗读书的好友,当年人在东边的齐鲁地,任东海郡守。

  书信里提起海景壮阔,和京城风貌大不同,盛情邀约章父前来他治下的东海郡游玩。

  邀约游玩之事,连续几封书信都有提起。按照上下文推测,章父起先推拒,理由是父母尚在,家中新娶妻不久,膝下未有孩儿,不好远游。

  后来同窗好友在书信里极力夸赞出海盛景,海上星辰日月壮阔。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吾今日出海,得见真貌也!”

  拨动了章父心弦。

  “看这处!”叶宣筳指着信纸中段,“章家老家主应下了好友邀约!这封好友书信里写道:‘得知吾友将至,不胜欣喜,扫席以待’。”

  章晗玉呼吸都屏住一瞬,本能地扫过书信末尾。

  落款日期……

  庆和十年,六月二十八!

  自京城去东边齐鲁地游玩,坐马车出行的话,来往一趟总要整个月。

  书信写于六月底,七月送来京城阿父手中。收拾几日行囊,多半过了七月十五中元节再启程。八月初十当日,人极有可能不在京城!

  章晗玉飞快地翻开下一封书信。

  这封书信里果然提起,“……泛舟海上,把臂畅游。头顶中秋月,脚踏千里风,不胜快哉!

  饮酒大醉,尽兴而归,乐而忘返。今生当此夜,天地一闲人。”

  落款日期……

  庆和十年,八月二十!

  【头顶中秋月,脚踏千里风】

  凌凤池圈出这句至关重要的关键字眼,和章晗玉互视一眼。

  “庆和十年八月,你阿父应该人在齐鲁地,东海郡。与他好友度过中秋。”

  章晗玉只觉得一阵阵陌生的细微晕眩。

  心脏急跳如鼓,手心不知不觉渗出细汗来。

  多方人手苦苦搜寻的实证,终于跨越天涯海角,摆在眼前了。

  她再开口时,却显出惊人的冷静。

  “庆和十年,八月十五,我阿父在齐鲁海边,和好友出海赏月。

  只要能证明八月十七当日,他人还在东海郡未归。

  阿父不可能分身两处,八月十七当日不可能在京城签下九条巷密仓屋契。”

  “——九条巷密仓屋契书,可证实作伪。”

  凌凤池把摆满了小案的珍贵实证一一收入牛皮袋,交给大理寺丞。

  “日夜轮班值守,以性命护住了。”

  转头喊住摩拳擦掌准备动身的叶宣筳,“你留京,换个人去东海郡查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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