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哈顿的晴天还在阴天的统治下反复试探,一丝阳光不经意地出现在乌云的裂缝间,又很快消失不见。
高见——
罗心蓓看着阳光在郑非被黑色西装外套的包裹的肩膀两边慢慢退去。
他重新背载着窗外的乌云,把自己的身影沉淀在那片阴暗还要更加阴暗的背面。
她希望他现在信佛。
罗心蓓看向郑非垂在沙发扶手上的左手手背。
希望他现在以慈悲为怀——
抿咬了一下下唇,罗心蓓下定了决心。
膝盖爬过铺满被子的床榻,她赤脚踩着地毯,下了床。
至于郑非为什么连轴转13个小时到底有何高见——
罗心蓓也没说。
她就好像没听见那句话似的,冲着郑非伸出双臂。
罗心蓓搂住了郑非的脖子,双腿挤进郑非分开的腿间,她坐在了他右腿上。
后背挤着扶手椅硬邦邦的一面,她硬着头皮,把脑袋枕在郑非的额边。
她的额头紧贴着那紧实的只有一层皮裹住骨骼的脸颊,时不时蹭过他连软骨都好像铁片一样的耳朵。
“好想你。”罗心蓓放软了语气。
哦,这是三十六计中第三十一计中的美人计。
郑非撇嘴。
《孙子兵法》,他们中国人最懂这个。
这可是西点军校军事指挥最喜欢研究的课程之一。
面前萦绕着那阵乌木与玫瑰的香气,郑非垂下了看戏一样的眼睛。
鼻尖哼出一声笑。
“现在不咬人了?”他意有所指,满是调侃。
罗心蓓闭着眼睛摇头:“我又不是狗。”
“那么谁是狗?”郑非扭头,他也来了一计抛砖引玉,“林乐乐?”
。。。。。。
手“啪”的一下盖上了温热的脸颊。
“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罗心蓓自顾自地连连轻拍着郑非的脸边。
那只嘴巴在耳边嘀嘀咕咕的好像在给他催眠一样,郑非被气笑了。
“什么?”
手臂勒紧了力气,罗心蓓用力抱紧郑非:“哎呀——”
她开始偷偷打哈哈。
她抱着郑非不撒手,把她以前高中时求妈妈同意她和高中时的好朋友一起去香港迪士尼的手段都用上了。
她现在态度诚恳的——就差叫某人一声妈了。
哦,他让她叫他Daddy。
这个变态。
肩膀不断被那两条细细的手臂勒紧,摇晃。
郑非闭上了眼睛。
像品尝舌尖的一口美酒似的,他咽下了嘴角快要扬起的笑,轻微地点着头。
美人计——
原来他认为这招没用,是因为之前的人不对。
胸腔中沉下一口笑意,郑非扭头把烟按进烟灰缸。
手重新垂回扶手,他坐在这里,任由她抱着。
“说你错了。”
“我错了。”罗心蓓十分干脆。
反正道歉又不掉块肉。
异国他乡的,她孤身一人,带着孩子。现在还抱着一条美国最硬的地头蛇。
惹不起她就躲得起。
她太过干脆,郑非眼中眨过一丝满意。
“错在哪儿?”他继续问。
。。。。。。
“呃——”罗心蓓脑子转了一圈,她观察着郑非的侧脸。
视线在他下颌藏着胡茬的那片青色停留,罗心蓓委婉地试探,“去迎新会?”
她不情愿地沉下眼色。
可他明明同意让她去的。
郑非昂起下巴,他扭头看向罗心蓓。
那双眼睛在他的脸边,眉毛压低了眼角,满眼几乎能冒出火的不服气。
这可与她做出的乖巧截然相反。
但大概只有她自己不知道了。
眼看着那双眼睛在自己的眼前逐渐收敛,郑非眯起眼睛,他哼哼假笑一声,抬起手掐住罗心蓓的脸颊两边。
五指指尖在脸颊中深陷,掐着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郑非失望地摇头:“看来你还是没有醒酒。”
气氛瞬间与咬在齿间的话语,一起降至了不容抗拒的冰冷。
罗心蓓看着郑非,唇间微微开启一丝缝隙,在加重的呼吸间找出一线不至于令她窒息的生机。
“我错了。”
罗心蓓说。
手勾过郑非的脸庞,她用力亲了一口他的脸颊。
。。。。。。
郑非抬起手。
“放开——”他无语地握住罗心蓓的手腕。
罗心蓓摇头:“不——”
她不仅不放开他,在听到郑非无意识放缓的语气中,她大着胆子继续抱紧他。
脸被那颗脑袋顶地向一旁歪去,郑非闭眼叹出一声难以置信的笑。
行。
她蛰伏出这个手段来了。
着实令人佩服。
喉结上下滚动一番,郑非抬手拍拍罗心蓓的腰后。
“乐乐。”郑非看向罗心蓓。
眼睛认真地凝视着她脸上的每一寸皮肤,在她被枕头压出的印记上停下。
“我是在担心你。”他言语诚恳,“这里是纽约,什么人都有。”
“可是如果你不在纽约,我就不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了。”
罗心蓓满眼无辜地眨了几下眼睛。
她眼睁睁看着眼前郑非原本有所缓和的脸,因为这句话顿时有些凝固。
“不要生气——”罗心蓓又凑了过去,“马克——”
罗心蓓抿了几下嘴,她冒着一身鸡皮疙瘩小声哼出一声模糊的:“老公——”
郑非扭头看向了别处。
对着那两面闭合的木门,胸膛鼓起,又落下。
“不想让我生气?”郑非看向罗心蓓。
罗心蓓点头。
“是的。”
“好。”郑非缓慢眨了一下眼睛。
“挂断电话。”他一字一句地说,“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他到底对她说了几个不可以再有第二次来着?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么多的不可以再有下一次。
“嗯嗯。”
罗心蓓爽快点头。
郑非捏起罗心蓓的下巴。
“也不要因为你没有做过的其他事,就肆无忌惮地再去要求一次原谅。”
罗心蓓微微一笑。
“好的~”
“这么乖。”郑非放开了罗心蓓的下巴,他笑着,转头看向前方,“是真的还是演的?”
。。。。。。
搂着肩膀的手像蔫儿了的藤蔓一样缩了回来。
他真不愧是军校毕业的。
罗心蓓无语地转了一下眼睛。
眼睛转回某处,看见了那个写着阿拉伯语言的塑料纸袋。
“啊,这是什么?”罗心蓓拿过袋子。
她提着声音高兴地扭头:“这是椰枣吗?”
郑非只扬了一下眉毛。
于是为了表达自己很喜欢这份礼物,或是其实是想要偷偷转移一下有些尴尬的聊天氛围,罗心蓓拆开了椰枣。
椰枣塞进嘴中,在脸颊边鼓起一个圆溜溜的凸起。
好甜。
齁甜——
感觉,吃一口能从肯尼亚再跑一圈了。
“好吃。”罗心蓓还是点了点头。
“谢谢~回来再聊?”食指点点左手手腕,罗心蓓又挂上了友善的的微笑。她提醒郑非,“我下午还有两节课呢。”
“可以。”郑非点头。
嘴角扬起一个自在的微笑,他转头看向这个又准备溜之大吉的兔子。
“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聊聊关于——”视线略过浅粉色的嘴唇,向上扬起,看向罗心蓓的眼睛。
话只说了一半,郑非扭过头,他伸出手,在原本椰枣袋子的后面捡过一条长形的盒子。
网状纹路的盒子打开,露出一条钻石与祖母绿的手链。
盒子放回桌上,指尖捏起这条手链。
郑非拿过罗心蓓的左手。
看着这条每块石头都像冰糖一样大的手链挂在手腕上,罗心蓓慢慢嚼起了口中的椰枣。
这条手链,她要带着吗?
可她得去上课呀——
手链搭扣扣紧,郑非垂眼注视着罗心蓓的手腕。
祖母绿和钻石落在纤细白嫩的手腕,宝石凌厉的切割面上,闪动着晶莹剔透的光。
他听说过一则故事。
给一只鸟的羽毛上不断地镶嵌上黄金、珠宝,它就会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那些黄金与珠宝,也会让它抬不起飞翔的翅膀。
还有谁会像他这样爱她。
嘴角扬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微笑,郑非张开了嘴巴:“惩罚。”
惩罚。
顶着这个单词,罗心蓓一整个下午都感觉她和挂了通缉令到处跑路的苏东哲也没什么区别。
时间就是生死倒计时,在教授一张一合的嘴唇之间。
她甚至希望教授永远别下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