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已死,一旦纳坤政变成功,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被清算。
一个家族踩着另外一个家族上位,功帕占披耶家族的成员们的下场可能就是成为阶下囚。
第二个问题,就是离开这里。
离开泰国。
但结果只有一个——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抛弃在泰国拥有的一切,从此成为海外流亡家族。
就算等B级军区来到曼谷也得10小时左右,至于皇宫——把命运交给别人这件事是最不值得下注的事情。火速捋清了现状,郑非看向布萨巴。
“走。”郑非打破了屋内摇摆不定的犹豫,“兵分两路,女人们先走,带着奥恩。离开府邸后我找人在外接应你们前往美国。”
拉玛惊讶看来:“那你呢?”
“我和颂奇暂时留在这里。”郑非环顾一眼家人们,他沉一口气,气息沉稳,“府里不能空无一人,免得打草惊蛇。我姓Brady,又是美国人。他们不能动我。”
“舅舅。”郑非看向颂奇,“等女人们走了,我想法子把你送去司令部。”
既然皇宫不管纳坤,那就把虎全都放进山林。
谁有本事,谁就坐上将军的位子。
郑非拍了拍颂奇的肩膀,比颂奇高半头的个子越过颂奇,郑非走去了佛龛面前。
郑非伸手在桌面上抽出三炷香,拇指按下打火机,他垂目点燃了香头。
打火机灭了火,他把打火机扔回桌上,用手扇灭火光。
指间香火烟气缥缈,飘向供桌上的佛像。
郑非抬眼看了一眼佛像,他举起香,对着佛像拜了一拜。
但是他什么都没想。
生死他见多了,拜佛就是求个心安。
把香插回香炉,郑非在蒲团上跪下。
双手合十,看向佛像时,他想了想,还是心里求了一下。
‘让罗心蓓乖乖听我的话离开这里,让罗心蓓别遇到什么危险。事成了,郑非给您塑个金身。’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愿望,反正他心里就这样说了。
手放下,郑非弯身给佛像磕了一个头。他连续双手合十,又连续磕头。
磕了三个头,郑非起身离开了佛龛前。
路已定,在离开这里之前,布萨巴打头带着功帕占披耶家的人对着床上的威拉蓬跪下。
几人双手合十,在床下低头深深跪拜。
将军府内那股闹市取静的精已经有了一些诡异,府内人人皆知门外已经被围了个严严实实。
罗心蓓趴在房间露台的木头围栏边,她从被郑非拽回房间又被他逼着待在房间里吃完她的早餐后,就一直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艾莎已经上学去了,她只有昨晚想妈妈的时候哭了几分钟,但是很快被伊妮德的点心哄好了。
罗心蓓挂了打给伊妮德的电话,她看着楼下几个小女仆围在莲池边。她们梳得光溜溜的脑袋凑在一起脑袋半天都没分开。
不知道她们在聊什么,她隔着远,只能看到她们聊得蛮夸张的。手舞足蹈,互相看来看去,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没多久,就有一个穿着棕色制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她们的身边。
那群小女仆们见了这个男人,一个个全都跪下低着头双手合十。男人连连指着她们,他的训斥飘上了二楼,罗心蓓这次听得清清楚楚。
说什么呢——
叽里咕噜的,一点都不听不懂。
罗心蓓握着手机,她看着那些小女仆们被男人骂得一个个地低头用手抹着泪。
真奇怪。
罗心蓓又看了一眼府内四处。
威拉蓬将军已经去世了,但是府内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修剪园艺的修剪园艺。
刚刚苏珊给她带来早餐时她就发现了这种怪异,可是罗心蓓想起凌晨时郑非说的那些什么任命或者要把这里让出去的话,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和苏珊说。
也没有问。
上午的阳光把凌晨的那场雨打在叶子上的水滴晒干了,身后房间的木门终于打开,罗心蓓转身向后看去。
郑非低头越过白色纱帘的下方,他大步走进卧房,眼睛找到了她,就抬步冲她走来。
好奇的目光从郑非走近时不苟言笑的脸庞落在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罗心蓓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被拽起身。
郑非拉起罗心蓓的手,他带着她向门口方向走去。
“待会跟着外婆,你们会去玉佛寺拜佛。”郑非头也不回,“杰森和我手下的雇佣兵们在那里等你们,他们会带你们离开泰国。”
罗心蓓一步一跟,她在郑非身后听清了的话,茫然看向他的背影:“那你呢?”
郑非停下了脚步。
“我暂时留在这里。”郑非说。
他转身,看向罗心蓓。
“府内总得有人。”郑非笑起来,他低头看着罗心蓓的脸庞,像说悄悄话似的小声说,“否则他们会以为我们全都逃跑了。”
他的语气柔和,低声,像说玩笑哄她似的。
虽然这是真的。
郑非握紧了罗心蓓的手腕,“走吧。”
迈前的步伐,却被身后好似船锚拖住轮船似的力气拽了一下。
“马克。”罗心蓓抓着郑非的手,她瞪紧了眼睛看着他,“我不要你死。”
郑非转头望着罗心蓓几秒,他的脸上转瞬露出一个被逗笑的笑。
看来她是真的很怕他死。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说了。
郑非走回罗心蓓的面前,大手捧起女孩柔软的脸颊,他看着她的眼睛,拇指轻轻掠过了她颤动的睫毛。
“我不会死。”郑非说。
他挑起眉毛,更轻声地保证,“相信我。”
“去为我拜佛,行吗?”手离开女孩的脸庞,郑非抬手挽了一下罗心蓓耳边的黑发,“对佛多说几句我的好话。”
罗心蓓抬起一瞬间就拘谨无措的眼睛,“可我不会说泰语。”
郑非笑着眨了一下眼睛:“佛会明白你的心意。”
米,香烛,鲜花,手工做的花环还有瓜果把小卡车摆得满满当当,两辆黑色军牌宾利飞驰接连驶在前头,带着放满做功德善物的小卡车开向将军府的大门。
车在紧闭的府邸大门前暂时停下,郑非和颂奇打开车门下了车。
两人留在府内,煞有介事地对着离开府邸的车辆双手合十送别。
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府外严阵以待的包围。对着府外浩浩荡荡的架势,罗心蓓倒吸一口气。
一口气吸起,憋在胸腔,她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布萨巴。
也许是明白身边女孩的想法,布萨巴也扭头看向了罗心蓓。
布萨巴什么都没有说,她抬手拍了拍罗心蓓攥紧裙摆的手,面带微笑地扭头看向前方。
果不其然,等在门口的纳坤叫停了车。
四周一片死寂,枪炮、枪口与无数道视线对准着想要离开府邸的车。
车停在装甲车的前方,渺小、不堪一击。比这些更渺小的,是从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的女人。
布萨巴下了车,她微微抬起下巴,昂首挺胸地走向了门口。
这个来自泰国最有名望的华裔四大家族其一谢氏家族的女人,又是威拉蓬将军唯一一任的妻子。
尽管军内常年内斗分立,纳坤等人对威拉蓬逐渐年长的年龄表面臣服,背后却对将军之位按捺不住着虎视眈眈。
但布萨巴此时的出现,纳坤仍然多少收敛起了他的傲慢。
“你好,纳坤上将。塔那蓬上将。”布萨巴双手合十,她态度温和谦逊地冲着门神一样的两位上将低头行礼。
塔那蓬看了一眼纳坤,纳坤随便对布萨巴回了一个礼,于是塔那蓬也对布萨巴回了一个礼。
“夫人。”纳坤站在军用吉普车前,他百无聊赖又有些嘲讽地看向门后的车,“将军没坐在车里?”
“哎呀,是呀。”布萨巴呵呵笑着地捂了一下心口,“虽然医生现在只建议他独处休息,但是我可得说实话,他平日里也不管做功德这样的事情,只有逢年过节才来。”
“哦——”布萨巴说到这,她就像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身后,“瞧,那是我们的新媳妇,昨日是她第一次来泰国,我们今日要带她一起去寺庙里拜佛做功德。”
新媳妇——
纳坤与塔那蓬对视一眼。
罗心蓓坐在宾利的后排车座,眼巴巴又紧张的眼睛看着前方,然后冷不丁撞上那三道向她看来的视线。
在打头的那台宾利中,纳坤的确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人。
“新媳妇?”纳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他看向布萨巴,“谁的?”
“马克的呀。”布萨巴很是高兴地说,“不过她是中国人,头一次来泰国,不懂泰语,不懂规矩。这小子疼媳妇,又说她是中国人,不肯让她学那些礼仪。不然我该让她给两位来行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