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的枪声飞速而来,像密集的雨。
子弹打进身体,推得身躯向前微扑。
一颗子弹正中左肩,郑非脚步踉跄,双膝接连跪地。
背靠扫射而来的子弹,那双锋利的双眸逐渐失焦,他慢慢迎面摔向泥地。
五辆哨兵围住卡车,像圈起一只老鼠。
最后一个黑人横腰卡在卡车门上,杰森率先跳下哨兵车。
他抱着步枪,冲去水泥屋后。
手臂扶起已经昏迷的身体,杰森与伊万用力将郑非抬起。
郑非闭着眼睛,手臂无力下垂。
子弹打穿了手臂,手臂已经鲜血弥漫。
血染红了迷彩外套,顺着手臂流下,蜿蜒流过手背。
如红色蛛网渗进九塔经文刺符,在指尖落下一滴滴鲜红的血花。
“立刻撤离。”杰森对所有人下令。
“收到。”
车辆接连离开,只剩远处熊熊不灭的火光。
【肯尼亚境内弹药库发生爆炸,爆炸引起火灾,致52人死亡。】
【总统科尔萨拉赫在北部城市发表演讲,他将听从民众的呼声,取消加税法案。】
【联合国维和部队接受肯尼亚请求,配合肯尼亚政府军联手镇压武装冲突。】
【根据旅行社与家属报警,政府军在肯尼亚境内上帝之刃恐怖组织解救13名美国籍人质。】
“罗小姐。谢谢你。我们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
苏儿的父母已经来到了肯尼亚,他们十分感谢罗心蓓对于苏儿的帮助。
“没关系。”罗心蓓笑着摇摇头,“因为苏儿是我的朋友。”
韩先生什么都没有再说,他只是感激地点了点头。
他很快返回苏儿的身边,与妻子一起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
黄昏如约而至,在肯尼亚独一无二的广阔的天空下。
机舱外那片绯色夕阳缓缓在地平线落下,直到坐在离开肯尼亚的飞机上,罗心蓓才终于好好哭了一场。
双手捂着脸颊,她被热泪闷得脸颊通红。
她放下双手扭头看着窗外,一边抽噎,一边用手背擦走永无止境的眼泪。
落日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幅油画。
印有中国国旗的航司飞机自乔莫肯雅塔机场出发,前往中国北京方向。
螺旋桨搅动着云团,印有布莱迪字母的直升机在空中停滞。
它经过已破败成为灰烬的村庄,在堪比另外一场大火的日落中反复盘旋。
可下方空无一物,空无一人。
被政府军镇压的上帝之刃旧址,如今只剩无人问津。
落日——
草原——
火留下的痕迹,焦炭铺满泥土草地。
自然完全不害怕毁灭。
青草埋在土中,等待着一场雨,破土重生。
草地会冒出新草,掩盖这片土地上曾发生过的一切。
病床平移交接进猎鹰8X私人飞机,随行医护小队登机后,空姐关上了舱门。
轮子在跑道滑行,在机场缓缓起飞。
迎着朝阳,飞机前往美国纽约方向。
第16章 提拉米苏
卷帘窗帘慢慢升起,露出窗外一片属于加州夏日的炙热。
柔滑的棕色卷发随着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罗心蓓扔下窗帘遥控器,她伸了个懒腰,掀起被子下床。
空旷的别墅中,只有一道脚步踩着木质地板走下楼梯的沙沙声,罗心蓓编着头发来到了一楼客厅。
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了电视机。
电视机播起了新闻,罗心蓓也没什么兴趣,她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热水,转头看向身后的落地窗。
对于这片总是很安静的别墅区来说,卡车轰轰的发动机和几个聊天的人声足够让这里略显嘈杂。
罗心蓓端着水,她走到了窗边。
对面的别墅今日好像搬来了新邻居。
罗心蓓回去给电动牙刷挤上牙膏,又返回客厅。
电动牙刷嗡嗡在口中震动着,她单手掐腰看着搬家公司正把一张白色单人沙发搬下卡车。
一个戴眼镜的、身穿衬衫和亚麻长裤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他对着车上的钢琴比比画画,旁边是连连点头的华人工人。
没多久,一个穿着新中式风格的中年女人从别墅中走了出来,然后是一个高个子男孩。
是一家华人,罗心蓓放心回了卫生间吐出嘴中的牙膏泡沫。
这个靠近南加州大学的别墅区住了很多华人,妈妈在给她买下这套别墅时,也是因为华人占比过高才让她下了决定。
今日风和日丽。
很热。
明天开学,但是在无聊等待开学的今天,罗心蓓决定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她订了一份披萨外卖,然后卷起宽松的T恤系在腰间,开始打扫起后院的泳池。
手捏着细软的水管头部,水在阳光下甩出一片淅沥沥又亮晶晶的雨。
“雨”转向一旁,在面积不大的院子中顺手淋了一下草地。
披萨在50分钟后送到,罗心蓓已经打扫完了泳池。
她坐在后院的白色椅子上,一边吃着披萨,一边对着空气看来看去。
她想起那家搬家的华人,转头细听,那边已经没了动静。
右腿抬起,罗心蓓把右脚踩在椅子上,她听着身后玻璃门中电视机中传来哈哈的笑声,赤着的左脚垂在椅子边,脚趾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湿漉漉的马赛克地砖。
真无聊啊——
手摸过大杯加冰的可乐,罗心蓓猛猛吸了一大口。
可乐“咚”的一声放回白色木桌,她掏出塞在牛仔短裤后口袋中的手机。
嘴巴慢吞吞嚼着披萨,右手拇指连续滑着ig。
她给田一诺坐在从日本前往加州的飞机上的自拍点了一个赞,继续往下滑着她那些也不怎么熟的ig列表好友。
百十来个好友,没多久就翻到了底。
拇指在屏幕略微停顿,罗心蓓想起了苏儿。
苏儿,她的父母带她回到了旧金山。
在离开肯尼亚之后,她们就没有再联系过了。
不知道苏儿最近怎么样了。
罗心蓓回到关注列表去找苏儿,她认为她一直没有刷到苏儿的动态的原因一定是她看漏了。
罗心蓓在好友列表扒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苏儿。
她并不是漏掉了苏儿的动态,而是苏儿在到达肯尼亚之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动态。
更重要的是,看到苏儿ig主页显示的【对方没有关注你】,罗心蓓心中陡然升起了一阵失落。
苏儿取关她了。
手把披萨送到唇边,罗心蓓默默咬了一口。
她放下手机,一声不吭地继续吃着自己的早午餐。
属于这个不平凡的暑假的最后一天,时间就这样平凡地度过了。
太阳慢慢转向另外一面的半球,留下一片粉紫色的天空。
嘟——
嘟——
嘟——
按照韩先生曾留下的号码,罗心蓓还是给苏儿的爸爸韩先生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韩先生。”
在对方接通电话时,罗心蓓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
“苏儿的情况还好吗?”她只想问问这个。
“罗小姐。”
电话那头,韩先生凭借声音认出了来电。
“苏儿正在接受心理治疗。我们正在陪伴她走出那些黑暗。”
“啊———”罗心蓓点头。
“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影响她考一个好学校。”她想起苏儿原本定位目标的斯坦福。
韩先生没有回答,他在手机听筒中沉默了几秒。
“请不要再联系苏儿了。”几秒后,韩先生说,“我希望我女儿能忘记在肯尼亚的一切。”
走廊尽头的落地窗外,是一片属于加利福尼亚的粉紫色的天空。
傍晚时刻,空荡荡的家中只剩余晖与昏暗交织。
罗心蓓坐在地板上,她听着手机那头韩先生委婉的话。
平静的视线看向前方,狭窄的走廊上,白色墙壁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
罗心蓓点了点头,影子也随之点头。
她握紧了耳边的手机:“好的,我明白。”
韩先生说的是对的。
那段肯尼亚的经历足够成为脑海中永生铭记,但却不得不努力忘记的噩梦。
电话挂断之后,罗心蓓取关了苏儿。
时间渐渐过去,罗心蓓回归了往日,她绝口不提肯尼亚的一切,仿佛她从未去过那里。
她只是偶尔做噩梦惊醒时会想一下那个男人。
在逼自己继续睡着的间隙中,猜测他现在是否活着。
马克布莱迪。
住在纽约——
六公里外,要她等他。
妈妈是泰国人。
中文名叫——郑非。
上课。
下课。
回到空荡荡的家。
背对着凌晨的黑夜写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