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透是什么?”陈柏深问。
坐在他旁边的男生简要解释了路透的意思,陈柏深点点头,继续听八卦。
赵清扬倚靠墙边,双手抱胸继续静静听他们聊天。
陈柏深很少关注娱乐新闻,国内明星认不全,提到一个新名字就问一句是谁。
不知道是吃人嘴软还是八卦本质使然,几个小姑娘小伙子难得十分有耐心,事无巨细给他普及这条热搜的来龙去脉和当事人之间的爱恨情仇,陈年往事一扯就带出来一串,越说越来劲。
赵清扬也不知道陈柏深到底感不感兴趣,反正看样子听得挺认真。
“……当时这件事闹得可大了,全网都在吃瓜,老板没跟你提过?”有人问。
陈柏深笑,“那时候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赵清扬敏锐嗅到了一丝即将成为话题中心的气息。
“姐夫,你和老板怎么认识的?”
“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屋子里顿时哇声一片。
“没想到姐夫这样的人竟然会早恋。”
陈柏深没反驳,也没附和,只是笑。
赵清扬心情复杂,抬手,指背叩门,“吃完了就去休息吧。”
她不是能和底下员工打成一片的和善老板,心情好时能开两句玩笑,一冷脸便拉开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众人见她脸色不好看,自觉作鸟兽散。
陈柏深置身事外,站起来走向她,“工作辛苦了。”
赵清扬看一眼桌上的残羹冷炙,饿得更没胃口,随手拿起一个车厘子放进嘴里,“你打算一整天都待在这里?”
言外之意,他该离开。
陈柏深貌似没懂她意思,看了看手表,“我约了餐厅,中午一起去吃火锅吧。”
“和郑博文?”
陈柏深一点不意外她知道要见的人是谁,“嗯。”
赵清扬没说要走,自顾自嚼着果肉,心里有点烦躁,“你事先不跟我说,万一我中午没空怎么办。”
“没事,他可以等。看你时间。”
“你把人叫回来,让别人等像什么话。”赵清扬冷不丁冒出一句。她心里憋着一股气,执意要将气氛将至冰点。
如果她和陈柏深之间不破不立,那么她完全愿意担起那个无理取闹的角色,撕开他表面那层体面包容的外衣。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隐忍至今,宁愿做出偷偷删掉贺延这种卑劣行径也不愿意和她开诚布公谈一次。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明明他最有立场也最有理由要求她和贺延保持距离。
但他总将大事化小,冷眼旁观,任由她摇摆不定,时时刻刻遭受良心的煎熬。
可尽管经历了这么多次,这一次他仍然避重就轻掠过她竖起的刺,“他比较有空。”
赵清扬深深看他一眼,想从他眼底挖出哪怕一点不耐和怒意,却只能看见无限柔情。
太不真实。
如果让她看见陈柏深和其他女人一而再再而三拉拉扯扯,她不扒掉他一层皮,她就不姓赵。
可陈柏深和她是同个世界的两个极端,能忍她所不能忍。
赵清扬吐掉果核,“走吧。别让人等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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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博文长相和记忆中大差不差,但身量拔高了不少,曾经的小平头留长,喷上发胶抓成时下较为流行的大背头,单看脸,一副精英派头,再看纯色衬衫配棉质长裤的穿搭,却不像那么一回事。
再一开口,简直回到了高中不着调的那时候。
“我点了好多肉,不介意吧?”郑博文把菜单递过来,口水咽了又咽,看样子饿得不行,“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赵清扬放下包,笑他,“想吃什么放心点。难得回来一趟,总不会亏待你。”
有她这句话,郑博文放心拿回菜单,拿起桌面的半框眼镜戴上,文质彬彬又点了几个菜,这才交给服务员。赵清扬没见过他戴眼镜,刚想问,陈柏深先一步替他解释,“他近视比较严重,平时要戴眼镜,但吃火锅眼镜容易起雾,所以摘下来。”
郑博文赞许地点点头,“柏深还是这么细心。”
赵清扬手往前推,给他递了一杯茶水,“才下飞机就出来聚,累不累?不用倒时差?”
郑博文这段时间本来过的就昼夜颠倒,还真没觉得这点时差有什么,笑呵呵道:“吃饭重要。”
“在国外过得怎么样?”赵清扬问。
“也就那么一回事吧,”郑博文说,“好不容易拿到了公费研究生的名额,不做出点成绩都没脸回来。”
“今年是最后一年了吧。”陈柏深问。
郑博文点头,“还剩四个多月。”
“打算回来发展吗?”
“先观望观望,”郑博文说起这个就发愁,“国内还没找到合适的单位进站做博后,留在那边也不是不能留……别的问题都不大,就我这口语,几年了还是讲不利索。”
说起口语这块短板,郑博文痛心疾首,转向赵清扬控诉她旁边这个男人,指指点点,“当时我撺掇柏深一起申请,出国见见世面也有个伴互相照应,但他偏不,只想留在国内。”
刚好服务员来上菜,郑博文迫不及待夹起公筷涮肉,仍不忘埋怨,“我说名额又不是有我没他,有他没我,更何况他导师在那边也是校友,说话有点分量,准能进的,但他就是不去,说不想离家太远。”
赵清扬倒没想到陈柏深这么恋家。从小一个人住,长大了反而想离家近一点。
但说他恋家吧,工作之后也没见他和父母住在一起,平时也不打电话问候。
和爸妈那边的大家族生疏也就算了,毕竟两代人各有各的生活,但现在他跟她这个小家也聚少离多,第一次离开时连送也不让她送。
想起他不告而别,赵清扬至今还有点怨气,借机阴阳怪气拉长语调:“现在离家也不远。”
“来回四个小时车程而已。”
郑博文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庆幸,“还好没结婚。我现在每天只能睡四个小时。”
“怎么睡得这么少?”赵清扬皱眉,担心问道。
“压力大,睡不着。”郑博文一句带过,“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总没有在家门口待着舒服。”
锅里汤水翻滚,郑博文眼镜很快起了雾,索性摘掉。摘掉眼镜之后看不清,筷子夹空两次,手里公筷就被陈柏深无声接了过去。
郑博文空出手来,擦擦镜片,重新戴上眼镜,一本正经,“要我说,你当初就应该留在学校,先当几年讲师熬资历,不上课的时候不吃饭不睡觉狂发文章,二十五岁当硕导现在就是博导,保守一点,算你三十五岁评正高,再沉淀几年……这样吧,四十岁当院士。”
“刚好咱们学校也有站,等我回来,你当我的合作导师。”
赵清扬还在算时间对不对得上,就见郑博文劈里啪啦乱七八糟说完后双手抱拳,有模有样敬称她一声师母。
状况外但为了占便宜,她配合他应了一声,“诶。”
但陈柏深一点没配合,耐心指出他话里的逻辑漏洞,“如果我毕业后留校当讲师,现在也还是讲师,而且我和你方向不同……”
郑博文信誓旦旦开口,“那就再往前推,小学跳级,初中也跳,高中直接走竞赛,现在资历绝对够。”
陈柏深仍不为所动,一字一句指出最重要的漏洞,“如果这样,我在高中就遇不到你师母了。”
赵清扬夹菜的动作一停。
这下轮到郑博文纠正,“你俩不是相亲认识的吗?跟高中有什么关系,反正高中你俩谁也不认识谁,只要时间上你等到二十八岁还单身,去相亲肯定能遇上她。”
陈柏深莞尔,“我不想重来,变数太多。现在这样就很好。”
赵清扬沉默,反复将肉片在调料碗里蘸。
很好吗?
现在这样的生活他真的满意吗?
如果真的觉得好觉得幸福,又怎么会查她手机,又怎么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删掉贺延。
如果她让他爱得这么痛苦这么没有安全感,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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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火锅,郑博文嚷嚷着要去他们家里看看,赵清扬正好叫陈柏深带他回家,她一个人去工作室。
郑博文图方便,伸手去拉距离最近的副座车门,手还没搭上,就被陈柏深盯了一眼,于是赶紧撤回,麻溜钻进了后座。
谁知赵清扬也当副驾驶有什么脏东西,绕车一圈坐到了他旁边。
郑博文如临大敌,不动声色往车门上贴,边观察陈柏深脸色边和她拉开距离。
陈柏深若无其事发动车子,“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终于把赵清扬送到了工作室,郑博文瘫在车后座大松一口气,“你们吵架了?”
陈柏深苦笑:“辛苦你跑这一趟。”
郑博文往前扒住驾驶位的靠背,“虽然我没正儿八经追过女孩儿,但哄人也不是你这样哄的吧?你买点礼物,说多两句好听的话,也胜过我千里迢迢飞回来跟你们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