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人占据了一边的位置。
“两位认识吗？”服务员先替他确认。
黑色披肩长发的女人侧身，回头看了他一眼，“陈先生？”
十年不见，她的眼睛仍然明亮有神。
陈柏深没想到她会提前半小时赴约，愣了两秒才点头，“你好。”
无论什么约定，他都习惯提前十五分钟做好准备，所以从来都是他等别人，很少有人会等他。今天是第一次。
第一次相亲，第一次被人等待。
第一次，和她说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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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柏深知道，他的暗恋其实拿不出手。
在多看一眼都会脸红心跳的年纪，他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在班级换座位时挑选赵清扬斜后方的位置坐下。
情书没写过，礼物没送过，也没有说过话。如果真要说交集，可能是他作为物理课代表帮老师发作业发卷子时，像经过所有人一样，经过她的座位。
只是经过，就足以让他下意识屏息。
没人知道他喜欢谁，也没人知道他每天在看谁。
但只要他往前看，就能看到她。
然而，从未说过话的他们现在面对面，跳过寻常相遇相知相守的步骤，直接谈婚论嫁。
赵清扬没有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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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互问个人情况、兴趣爱好、职业、薪资水平、感情史、未来规划等等。
交换完信息，陈柏深没敢问赵清扬对他的看法和态度，借口去卫生间，打算先结账，然后再送她回家。
也许他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陈柏深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领带往左边歪了半厘米，胡子没有完全刮干净，凑近镜子能看到微微冒头的胡茬，皮鞋也是，鞋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刮了一道细微划痕，蹲下来去看才能发现。
袖扣应该换成琥珀色。陈柏深想。还应该戴一副眼镜？但他平时没有戴眼镜的习惯，家里只有一副工作时才会用上的黑框眼镜，明显不适合用于今天的场合。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古板。尽管他本身就是一个无趣的人。
陈柏深把身上能察觉到的瑕疵都尽力补救了一遍，然后抬手抚了抚胸，走出卫生间。
命运慷慨回应了他微不足道的暗恋，但他比年少时的自己更加局促，显然担不起这份馈赠。
结婚对他来说并不是难事，就像小学毕业就要上初中一样，是人生的一个阶段，再自然不过。但如果结婚对象是赵清扬，陈柏深有点喘不过气。
然而，更让他喘不过气的事情发生了。
“我觉得我们可以试试。”结账后回到座位，只见赵清扬眉眼弯弯，笑着问他，“你觉得呢？”
—
赵清扬口中的试试，不是简单的外出约会，而是同居。
“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赵清扬说，“你刚刚说，你现在一个人住四居室，对吗？”
陈柏深还没从她同居的提议中回过神来，只缓缓点头，“对。”
“我可以单独住一个房间吗？”赵清扬知道这样的提议很冒犯，脸上有些难为情，但言语中表达的意思却直白，“但我暂时还没做好发生关系的准备。如果你介意，就当我没说吧。”
陈柏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意识到他们早已经告别学生时代成为成年人这个事实。
“没关系，我不介意。”陈柏深说。
“真的？”这下轮到赵清扬不相信。
“可以当作一个磨合生活习惯的机会。”陈柏深给她留退路，也给自己留念想，“如果不适合，我们再分开。”
赵清扬看着他，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又问：“如果我们结婚，你能接受我们不生孩子吗？”
刚才的未来规划话题没有涉及到生育，陈柏深记得他们只谈了职业规划，暂时确认了他们以后没有异地的风险。
赵清扬知道这个问题比较唐突和尖锐，此前两位相亲对象被问及这个问题之后都对她敬而远之。
但陈柏深反应比较慢。
从刚才的交流不难看出，陈柏深貌似对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十分谨慎，于是赵清扬十分体贴给他留了思考的时间，“你不用现在回答，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也可以。”
陈柏深慢慢反问：“方便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赵清扬眼里透出他所熟悉的坚定，直言，“我不喜欢小孩。”
陈柏深犹豫不决了三秒钟后，赵清扬又给他思考时间，“我的条件和需求都告诉你了，如果你能接受，我这两天就搬去和你一起住。如果你不能接受，也谢谢你今天请我吃饭。”
陈柏深一愣。
赵清扬适时解释，“我看到你结账。”
“加一下联系方式吧。”赵清扬很快又把手机递过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你不能接受，麻烦尽快告诉我。”
陈柏深动作缓慢拿出手机，成功添加好友后，才慢半拍叫住她，“如果我不接受，你……继续找别人吗？”
赵清扬不假思索点头，“嗯。”
陈柏深垂眼看向屏幕。这是他第一次和她建立联系。
短短一个小时内发生了太多第一次，赵清扬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冲锋士兵，目的明确，武器锋利，左冲右突闯进他的世界，打乱了所有的秩序。
他的心脏快要因为她的迅速靠近而超负荷跳动，因此全身血液都流向了心脏，心跳声震耳欲聋。
陈柏深第一次主动抬眼和她对视，伴着心脏的鼓点回答，“我接受。”
—
吃完饭回到家里，陈柏深浑身仍是轻飘飘的。
尽管他最后回答说接受，赵清扬依旧给了他思考和犹豫的时间。好像笃定了他会后悔，会在深思熟虑后拒绝她貌似无理的要求。
她说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陈柏深仔细回忆她所说过的每一句话，发现她好像十分急切地想从某个地方搬出来，而相亲和结婚是她能找到的最快速的办法。
可能是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租住，又不想回家里住吧。陈柏深无声笑了下，笑自己当时的局促。他当时没有问原因，只顾着答应了。
他当然没关系。一个人住也是住，两个人住也是住。可站在她的角度去想，和刚认识的男人住在一起，这样的行为其实很危险。
高效的方法往往具备风险。陈柏深想，也许相比于未知的风险，她更想离开原来的住处。
是因为和家里的关系不好吗？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两下，陈柏深拿起来看，是她发来消息。
赵清扬：“还有什么想了解的情况，都可以问。”
陈柏深盯着她的消息，开始打字：“方便告诉我，你想同居的原因吗？”
赵清扬打字很快，几乎是秒回：“我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不被别人打扰。”
陈柏深：“家里经常有人打扰你吗？”
赵清扬这次的回答迟了许多：“是。”
陈柏深还想继续问为什么不出去租房子住，赵清扬又发来一条消息，回答了他的疑问：“我最近在换工作，刚好房租到期，就把原来租的房子退了，现在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如果你愿意同居，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房租。不同意也没关系。”
陈柏深知道赵清扬对他是什么态度了。
她好像把他当成了房东。
比起他，她对他的房子更感兴趣。
于是陈柏深向她解释：“我现在住的房子是家里亲戚卖给我的，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年。我毕业的时候，他们家的小孩出国读书，就把这个房子借给我住，后来他们定居国外，就将这个房子低价卖给了我。”
陈柏深想，既然赵清扬把他当作房东，那么等她找到合适的房子后，应该就会离开他。
这样想着，陈柏深长出一口气，继续打字：“我住进来后没有重新装修过，只换了一些家具，你可以找时间来看看。”
“看过之后如果满意，随时可以搬进来。”
第38章
陈柏深不在的这段时间，陈敬林和何桦来过家里几次。赵清扬第一次见家长还比较紧张，得到消息后挑了好久衣服，还把家里重新打扫一遍，后面陈敬林早上买菜路过就上来往她门口放几样食材，何桦做了好吃的也会借晚上散步的机会给她送来，一来二往，她这股紧张感才逐渐消弭。
等陈柏深三个月后回来给陈敬林庆祝生日，三个人已经熟得仿佛一家人。
赵清扬提前一个人带了礼物上门，接着就被带进陈柏深以前的房间。父母提到孩子的成长总有说不完的话，更别提见到旧照片，赵清扬一点点听何桦讲陈柏深的童年糗事，暗暗记下，预备等他晚上回来一一调侃。
“柏深这孩子呆，你看，没有玩具就自己静静坐着，也不知道去找别人一起玩。”何桦说完墙上的老照片，又拿出手机，好一通操作找到二十几年前的照片，“照片我都没删，你看……给他一个玩具就能玩很久……以前多胖，笑起来都看不见眼睛，现在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