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春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终于笑出声来。
“怎会?世子冤枉我了。”
裴徐林略有些绷紧的背松下来,随意坐下,把她放在腿上揽着。
“世子每日练武、骑马、上值,身上从未装配过什么饰物,就怕香囊给你也只是累赘。”
他听了皱眉:“如何就成了累赘,我从未说过。”
葛春宜“唔”了声,点点头,“也是,是我错会世子之意了。”
以她的聪慧不会不明白他语中之意,这般含糊其辞无非装傻逗弄他罢了。
奇怪的是,裴徐林心中没有一丝不耐。
同她一样,他知道她想听什么。
脚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侧过头看了看,是雪球在玩她披帛上的流苏,见他看过来,连忙乖巧地伏下去,歪头。
裴徐林没多留意在它身上。
手臂微微收紧,把人揽过来了些,葛春宜不明所以,一抬眼落进他幽静的双眸中。
那双眼一如初时,宫宴那晚,他孤立月下,细碎的树影洒下来,他转头看过来时就是这样沉静的眼神。
她突然有些紧张,想移开眼。
他托在她背后的手往上滑,捏了捏她的后颈,强行将偏开的头正过来。
裴徐林看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抿紧了唇,心中最后一丝紧绷的阻隔也消散不见了。
他眼中露出些笑,低下头,近到呼吸交缠时,停下。
“春宜,你明知道,为何人人都有,偏我没有。”
低低絮语间男人的气息缠绕周身,说话时唇似乎挨上了又似乎没有,若即若离。
葛春宜感觉人都有点晕乎乎的,眼睛到处乱飘不知道往哪放。
“世子……是说香囊?”
裴徐林一顿,吞回了原本要说的,笑了笑:“是。”
葛春宜大着胆子摸了摸他的头,像拍雪球脑袋那样拍了两下,笑眯眯道:“谁说你没有,有,而且一定是最好的。”
哄小孩似的语气叫裴徐林有些失笑,只以为是她凑趣的戏言。
直到葛春宜真的从箱笼中翻出一个型式纹样都不一样的香囊,递到他手里。
他摸了摸香囊上工致的针脚,其中一面绣着舒卷半开的几朵新荷,香味极淡。
“世子觉得如何?”
他兀自轻轻摩挲着,不语。
原本十分有底气,这会儿见他这般,也犹疑起来。
“这……自然是比不上行铺里的绣娘,却是我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世子可想好了,若是觉着哪里不好,便还予我,下回再给你准备其他的。”
葛春宜说着,见他仍是毫无反应,没来由的生了恼,咬着唇伸手欲夺。
裴徐林接住她的手,把东西飞快换到另一只手上。
葛春宜轻哼一声。
“才送的礼,为何又要收回去?”
“自然是瞧世子似乎不怎么满意。”
“满意。”他笑道。
葛春宜才又肯正眼看他。
裴徐林伸手把她拉到怀里坐在腿上,眼前是香囊上的荷花纹样,脑中却浮现出她从池中湿漉漉探头的一幕。
粼粼水珠挂在她脸上,满池的枯荷残叶,她却像凭空生出的一枝恣意的菡萏。
“我很喜欢。”他似有喟叹。
葛春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缠着裴徐林又说了一遍,才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热,嘟囔:“这还差不多。”
裴徐林低下头,柔软干燥的唇在她脸侧嘴角轻蹭,似乎在笑,气息挠在脸上,一阵发痒。
葛春宜最怕痒了,就止不住地往后躲。
脚边也窸窸窣窣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蹭,应该是雪球。
她撇开头,撑着男人胸膛,隔开一点距离,自己好像格外难抵抗这种若有似无、蜻蜓点水似的缠磨,心如擂鼓般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
“雪球……怎么了?”葛春宜低头去看,已经快长到她膝盖高的小狗,“呜呜”撒娇般地哼唧,拿头顶蹭她的腿。
不敢去看裴徐林的眼神,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垂手揉了揉雪球的脑袋,想要趁机离开这个让她有些发慌的怀抱。
“它可能饿了,我——”
腰间横拦上一只手臂,不许她逃,“去哪?”
葛春宜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去给雪球喂饭,这个时辰它是该饿了。”
平日自有侍女准时准点给雪球做狗食,她哪曾经过手。
裴徐林轻笑,意味不明地在她后颈咬了一下,长腿一伸,踢了下小狗的屁股,“出去。”
葛春宜:“……”
雪球赖着不想动,又挨了两下才委屈巴巴地垂着尾巴往外走了。
裴徐林把她转过来正面对着,微微扬眉,“它饿了自然会去找食,难不成叫唤几句,你便会给它喂零嘴?”
葛春宜心虚,顾左右而言他:“犬师也说过,幼犬须补足吃食,才能长得又大又壮。”
虽然嘴上聊着闲话,可两人现在坐着的姿势实在不算正经。
她寻着机会想溜走,腰上的手却揽得紧紧的,一点空隙都不给。
“难怪,‘雪球’也算是取得狗如其名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戏谑,葛春宜佯装生怒,撑起身子锤了下他。
往常挺拔如青松、锋锐如长刀般的男人,这会儿却轻易就被推倒下去,半仰着,屈肘支着上身。
葛春宜更是没想到,反应不及,脸也一下磕到他身上,硬邦邦的,给她疼得直吸气。
裴徐林低声闷笑,她伏在他胸口处,感受到胸膛随之传来的微颤。
“疼了?”他嗓音低低的,伸手抚上她的脸,似乎带着某种别样的意味。
葛春宜下意识去看他,瞬间就把嘴边的话给忘个一干二净。
这会儿他微微垂着眼,居高临下的角度能看清他长长的睫羽,从来清静的眼眸里此时只有她一人,似乎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哪哪都不一样了。
许是看她发愣的样子,那双眼里露出誻膤團對些笑意来,而后逐渐弥漫至眉尾,唇角……原本清俊淡然的脸,变得温和许多。
葛春宜盯着他温柔清净的眸光,仿佛受到了某种蛊惑,不自觉地压低身子将唇凑上去。
男人无声笑了下,不知不觉中扶着她的腰以免她难以受力。
她在他嘴角亲了亲,缓慢且柔软的,一触即分,一下、两下……直到不经意撞上他视线时仿若受了惊的小动物。
有贼心没贼胆地“偷香窃玉”,只浅尝几口就打了退堂鼓。
想逃,才发现早就被他拦了去路。
裴徐林手上用力,让她直接趴在自己身上,微眯着眼偏头重重地吻上去,毫不留情地在舌间摩挲缠绕,唇齿间满是彼此的气息。
黏腻的水渍混着压抑的喘息,在葛春宜耳边旋绕,她迷迷糊糊的,要推拒的手也难耐地攥紧了他的衣服。
矮榻旁的窗子半开,卷着几片落叶的风吹进来,她微微睁开眼,瞥见窗外明亮的日光,一时间所有隔绝在外的声音回笼,似乎还能听到院外笤帚扫地的声响,屋内却缱绻氤氲。
男人的手在她腰间轻抚,她察觉到不对,连忙拉开些距离。
他嗓音低哑:“……嗯?”
葛春宜双颊飞红,不知道该怎么说,觑了觑窗外示意。
裴徐林当然知道外头天光大亮,盯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露出一点疏懒的笑意,“……雪球又饿了?”
葛春宜瞪他一眼,顾不得说什么,这次他没有再阻拦,看她忙不迭跑开了。
第36章 山谷 目眩头晕,心闷反胃
又是一个休沐日。
葛春宜睡得正熟, 朦胧间感觉有人托着腰背把她抱了起来。
侧过头,额头抵进一个熟悉的怀抱,淡淡的青木香气萦绕在鼻尖, 她连眼睛都没睁开, 又沉沉睡去。
再次惊醒, 是发觉身下的“床”变得摇晃颠簸,四肢像被束缚着又僵又酸,哪哪都不舒服。
她打了个哈欠,半睁开眼,还以为是在做梦。
周围仍昏暗着没什么光, 葛春宜侧坐在马身上, 双手抱着男人精瘦的腰, 整个人都被披风紧紧包在裴徐林怀里。
她摇摇头抖开盖在头上的兜帽, 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陌生景色,彻底清醒:“……这是,出城了?”
她愣愣地抬头看着他, 满是不知从何问起的茫然感。
裴徐林轻笑,在她额上轻吻一下, 手上僵绳收紧, 速度加快, 马蹄声急促起来。
“嗯,醒过来了?”
“……还不醒都不知道要被你带去哪了。”
葛春宜紧紧抱着他的腰, 生怕被颠下去,探着头左右到处看,“这是什么时辰了,我们去哪?”
“将至卯时。”
昏沉的天幕上还缀着几颗星子,东边尚未浮露霞光, 马蹄践踏掀起一层薄土,耳边呼啸的风声愈烈。
比起自己驭马时的任情恣意,现下多了一份安心之感。
葛春宜不觉又挨紧了些许,看着道路两侧繁茂的林木化作残影掠过,目光放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