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姑娘若是觉得那东西在我身上不妨搜搜?”裴寂竹的声音轻温如玉,不紧不慢,但越是这样越让人看了生气。
泠烟是头一回干这种事情,还有些不拿手,见他死活不说,当真想在他身上搜刮一番,幸好孟浮玉叫住了她,“泠烟,身份不可暴露。”
她握紧伸出去的手,咬牙切齿道:“那怎么办?等裴暮云回来还能问什么?”
孟浮玉叹气:“早就跟你说了从长计议,你为何如此着急?”
“你当然不急了。”泠烟有些没好气,看向裴寂竹的眼神更加怨恨,松开了拽着他衣领的手。
裴寂竹再次摔到地上,突然吐出一大口血,落在白净的里衣上,像雪雾里的红梅花。
第5章
裴寂竹仰起头跟她对视,泛红的眼尾似是挂着一滴摇摇欲坠的泪,“泠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泠烟卡壳了,这让她怎么解释?
芙黎的视线在两人只见扫了一圈,走上前想要扶起他,却被甩开,“姑娘与我皆是受邀进京,应当算是盟友,可姑娘今夜的举动,实在是……像要取我性命。”
泠烟:“???”
胡说八道!
“不是,我没想过要杀你,我只是——”
话音未落,手臂便被人重重往下一带,脖颈处立刻传来一阵短促的窒息感,天旋地转过后泠烟重重地摔在地上,震得她五脏六腑都在颤动,裴寂竹的脸近在咫尺,双眸深邃漆黑,凝聚在下巴的鲜血滴落在她的裙子上,顺着纹路晕开。
“我兄长曾说过,对要杀自己的人绝对不能手下留情,”他轻声一笑:“泠姑娘,你说呢?”
泠烟蹙眉看着他,莫名其妙问道:“你有病?”
裴寂竹一怔,反应过来她不是在骂自己,于是说:“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这下轮到泠烟笑了,时日无多最好,等到他死了,直接刨了,就不信找不出来炎陨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
她伸出手,指尖翻转掐诀,腰间的软剑随之弹开,快速飞到裴寂竹身后,剑尖抵着他的后脖颈,裴寂竹没来得及有动作,听见泠烟说:“那你兄长有没有跟你说过对待要杀你的人要时刻保持警惕?特别是不要多话。”
剑在身后泛着阵阵寒气,裴寂竹的身体瞬间变冷,像是块冰,他僵硬地松开掐住泠烟脖颈的手,还没等有反应就被揣了出去,腹部受击,又是一口血吐出来。
泠烟站起来拍了拍手,本来是想踹他的胸口的,但是看他这副样子,怕真一脚给踹死了,索性改成了踹肚子。
她单膝跪在裴寂竹面前,下巴微微抬起,“你这病秧子本事不大气性不小,今天就暂且饶了你,芙黎,我们走。”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芙黎唤了声“凌霜”,软剑飞到她手里。
孟浮玉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她能答应不随便杀人已经是很退让了,是可惜裴寂竹平白遭了一罪,他化出实形走到裴寂竹面前,给了他一个琉璃瓶。
“我知道你能看见我,泠烟性子骄纵,平白叫你受难,实在抱歉。”
裴寂竹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能看见他,捏着琉璃瓶问:“她要找的,是什么?”
这并不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孟浮玉想了想,简洁说道:“她最害怕的。”
裴寂竹嗤笑一声,“这么直接说出来,不怕我拿着那东西杀了她吗?”
孟浮玉站起来,垂眸看着他,姿态高不可攀,脸上扬起一贯的淡笑,“你杀不了她,换句话说,这世间没人能杀得了她,更何况是你区区一个半妖。”
他话音落下,裴寂竹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看着他的眼神也狠厉起来。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没兴趣过多打探你的私事,但是今夜之事,还请裴二公子慎言。”
裴寂竹心下了然,原来是给泠烟善后的。
孟浮玉转身离开,红色的衣摆扫过裴寂竹捏着琉璃瓶的手,带起一阵寒意。
裴寂竹捂着腹部站起来,踉跄着走到桌边点亮了烛灯,昏黄的烛灯光影照在他脸上,削瘦病态的脸此刻苍白无比,衬得嘴角的血鲜红刺眼,手心的琉璃瓶被他用力捏碎,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落在地上“滴答滴答”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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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院。
泠烟自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是很好,但她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通常上一秒还在生气下一秒就好了。
芙黎剥好一小碟杏仁儿放在她手边的矮桌上,“姑娘别急,总还有别的办法的。”
“我知道啊,”泠烟捏着几颗杏儿扔进嘴里,“但他说他不知道,你觉得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看那裴二公子的模样,不像作假,他或许是真的不知道。”
泠烟想想也是,炎陨若真的在他身上留了什么,那时间一长总会露出马脚,到时候何须她逼迫?
孟浮玉半透明的身体直接穿过木门走到泠烟面前,“下次不可如此莽撞。”
泠烟敷衍地点点头,传音道:“你说他是真的要死了吗?”
“问这做什么?”孟浮玉不明白。
“问问而已,总要知道他什么时候死,在他死前找到炎陨吧。”
她说的不无道理,昆仑仙尊寻找炎陨百年,他亦是找了许久才有了线索,不能就这么断了。
他说:“我看他的样子,应当是还有段时日。”
还能活段时间就好。
……
裴暮云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亥时,月亮打下一束银白的光在院子里的海棠树上,他匆忙赶回,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食盒,推开门就闻到了屋子里还没散尽的血腥味,窗户大开,微风吹进来,卷起床帘。
“慎之!”他惊呼一声,大步走到屏风后,掀开帘子,裴寂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不像话。
裴暮云小声唤他:“慎之醒醒。”
裴寂竹慢慢睁开眼,哑声道:“兄长……你回来了。”
“你这是又病了?”裴暮云扶着他做起来靠着圆枕,“怎么好好的突然发病了?”
裴寂竹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一声:“不知道,可能是前几天病了没好全吧。”
前段时间落了一场春雪,雪势不大,但寒气逼人,引得他旧疾复发,卧床不起好几日,最近天气慢慢回暖他才能下地走动。
裴暮云不疑有他,将食盒里的吃食拿出来放在床边的桌子上,“想着你没吃晚饭,回来的时候路过春香楼,听说里面的菜品不错,你尝尝。”
裴寂竹看着面前的鸡汤和小菜,即便没胃口也还是吃了些。
裴暮云看出他不太想吃,便说:“你好好休息,明日等你好些我再将事情说给你听。”
裴寂竹急忙拽住他宽大的袖袍,闷声道:“等会再走。”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裴暮云蹲在床边,细心地给他掖好被角,“有事一定要跟我说,不要藏在心里。”
风在房间流窜,裴寂竹往被窝里缩了缩,下半张脸都被遮住,想说的话流连嘴边被他咽下去,说出口的却与之毫不相干,“兄长把窗子都关了吧,我冷。”
裴暮云知道他最怕冷,立即起身关了窗,“过几天回寒,记得多穿一些再出门。”
裴寂竹点点头,腹部的疼痛隐隐传来,喉间腥甜,他皱着眉忍下想要吐血的感觉,对裴暮云说:“兄长,很晚了。”
裴暮云见他神色恹恹,不欲多说,便提醒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门被打开又关上,屋檐下悬挂的红灯笼照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床榻上的裴寂竹再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血液四溅,他习以为常地擦掉血迹,咽下剩余的血沫盖上被子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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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还没亮街上就锣鼓喧天,泠烟被吵得实在睡不着,但又没有办法,只能起床。
“外面怎么回事?”
芙黎一边给她梳发一边回答:“大理寺的大人发现遇害的人都是刚新婚的新人,昨夜陛下宴请五世家的来人时提了一嘴这件事,于是裴大公子提出办一场婚宴,引出妖怪,现在新郎正在去接新娘的路上呢。”
泠烟又问:“两个手无寸铁的人吗?”
芙黎点点头:“一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一个是刑部的张大人,原本这事就是交给了刑部和大理寺的。”
刑部的张大人?
泠烟微微侧首沉思片刻,说道:“那位张大人是不是叫张寒舟?”
“姑娘怎么知道?”芙黎诧异。
“那忠毅侯夫人的母家不正是徐州张家吗?”泠烟抬手摸上梳好的发辫,从匣子里拿出两支簪花戴在垂落在胸前的辫子上,“走,出去看看。”
芙黎拿着挂在木施上的斗篷给泠烟披上,手上依旧少不了暖炉,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开门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抬着箱笼的人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最前面是一身红衣的张寒舟,后面是一顶富贵奢华的小轿,敲锣打鼓的声音越发响亮,两边跟着的女使竹篓里放的都是银子,每走几步就撒一把,人们都抢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