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烟松开手,把发带放在他手里,坐在椅子上,拿着橘子茶喝了一口,“好酸!”
裴寂竹笑了一声,“栗子饼是甜的。”
她又拿起一块栗子饼咬了一口,确实很甜。
她的头发乌黑油亮,额前细碎的绒发较多,落在额角,露出洁白的额头,蓝色的发带混在长发里穿梭在裴寂竹的指缝中,他不会很复杂的发髻,只简单扎了一个侧边垂花辫,用蓝色的海棠花簪子搭配正好。
扎完头发他很满意地笑了,泠烟伸手摸了摸,眼睛笑眯眯的,伸出拇指表扬他,“真不错呀,没想到你还会扎辫子呢。”
裴寂竹笑笑并不说话,不管怎么样,她开心就好。
鸟雀停在枝桠上,泠烟吃饱喝足躺着吹风,其实她并不畏寒,只不过有时候想尝尝寒风雪沫侵身的感觉,能让人头脑清醒。
“要出去玩吗?”裴寂竹问。
泠烟摇头,“不去,我就在这里等着那两个老头儿和那帮捉妖师来。”
裴寂竹脸上笑意尽退,没有再说话。
她说等,就真的一直等着,期间偶尔跟裴寂竹一起在林中练剑,还给了他一本新的剑谱,裴寂竹学东西很快,新剑谱的第一式已经摸得大差不离,泠烟教起来也更加快速,后面几天裴寂竹开始频繁下山,回来时手上总会带一些东西来,泠烟看着红红火火的屋子站在门口一时没有进去。
“你这是要做什么?”
裴寂竹挂好最后一盏红灯笼,说道:“新年的时候你不在,就没弄这些,马上就到元宵节了,以前在家的时候爷爷总会在每个房间的门口挂上灯笼,窗户上也会贴福字,我想着他们马上就要来了,再不过就没机会了,于是提前过元宵,你不喜欢吗?”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泠烟的表情,见她脸上没有厌烦,才放心把福字贴在窗纸上。
以前在泠家泠夫人也会把家里装扮得很喜庆,但泠烟从不会装扮自己的院子,不过既然他喜欢,那就随他去吧。
裴寂竹贴完所有的窗户还给院子里的雪人带上了红帽子。
当天夜里他支起锅煮了一锅汤圆,所有的灯笼都亮着,泠烟坐在院子里看着这些亮堂的灯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忧愁,对于这种安详美好的生活她竟心生不舍。
裴寂竹端着汤圆过来,“桂花馅的,趁热吃。”
泠烟搅动碗里圆滚滚的汤圆,裴寂竹看着她,心里虽然紧张,但脸上依旧平静,并不开口催促。
“裴寂竹,今夜过后你就下山吧,等明日之后再回来。”
裴寂竹看着她说完后吃了两颗汤圆,少女垂眸,红唇蠕动,看不见脸上情绪,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道:“轻离,放下勺子。”
他的声音像是咒语,泠烟顿了一会儿后顺从地放下了手里的勺子。
第79章
吧嗒——
勺子砸在碗里溅出糖水,少女抬眸看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裴寂竹眨了眨眼睛,抿着唇喉结滚动,晚间的风带起两人的头发,松叶飘落,场景美的像是一幅画,桌上的碗中水光荡漾,似乎有画面在其中变幻,却无人知道那是什么。
时间似乎停止了,松林中站着一名玄衣男子,此刻正双目泛红地看着院中的场景,月上中天,月光落下照在他身上,也照清楚了他的脸。
那张跟裴寂竹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上出现了无端的寒意。
“你说你为什么非要来受这个罪,叫你不看你非要看,真看了你又不高兴。”
玄衣青年闭着眼,没有答话,片刻后再睁开眼,目光依旧是落在那院子里。
裴寂竹端坐在泠烟对面,原本到嘴的话却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她。
泠烟捧着脸,望着他,“怎么了?”
“我……”他张了张嘴,那句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若是有时间的话他也可以慢慢等,可现在没有时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留下。
“轻离,我……”裴寂竹揪着衣袖,声音紧张颤抖,“我想娶你,你愿意吗?”
她会答应的,不管他有没有问,她都会答应。
泠烟笑意盈盈,嘴角轻漾,说出的话果然如他所愿,“愿意啊,那你什么时候娶我?”
得到这个回答他却并不开心,只是苦笑一声:“今晚。”
裴寂竹站起身,牵着她的手往屋里走,他抬手在空中挥过,院子里挂的灯笼摇曳,上面多了一个大红’喜‘字,就连窗户上的’福‘字都被’喜‘字替代。
泠烟回到房间换上准备好的婚服,是一件大红色的海棠裙,大朵盛开的海棠花在裙摆做点缀,看起来栩栩如生,少女坐在铜镜前描眉画眼,眉间的花钿格外艳丽,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装扮,比起往常清冷的打扮这样还多了些人情味,倒还真像是人间待嫁的姑娘。
玄衣男子站在窗外,看着窗户上映照的女子身影,久久没有挪开眼,不知过了多久,那悠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你小师妹也快醒了。”
“这就回来。”他无声叹息,身影像雪花一样飘散,被风吹了很远。
裴寂竹换好衣裳敲响了泠烟的房门,得到允许才推门进去,看见坐在铜镜前的少女他心里就泛起一阵难以忽视的刺痛。
她虽然愿意,但并非真心。
此番场景,是他偷来的。
当初在南疆旧址,他对流苏的蛊虫十分有兴趣,听长临介绍了几种常见的蛊虫,其中就有连心蛊,连心蛊分母蛊和子蛊,子蛊进入到谁的体内,拥有母蛊的人就能控制谁的思想,他起初本不想要,但不知为何还是鬼使神差地去找流苏讨要来了一对。
连心蛊化水不见,要不然他也没这个胆子敢在她的碗里下东西,不然换做任何时候她都会一剑把他给捅了。
泠烟见他站在门口踌躇,问道:“快进来呀。”
裴寂竹走进房内,看着她原地转了几圈,然后问他:“好看吗?”
“好看。”他点点头。
确实很好看,她肌肤白皙,红色很衬她,似乎没有什么衣服是她穿起来不好看的。
泠烟坐在床边整理着裙子,裴寂竹在她旁边坐下,眼中柔情化水,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不敢触碰,对他来说这一切都是幻梦。
在爷爷和兄长离世之前他总想着世间之大,何处不能容身?他是妖又如何?但爷爷和兄长死后他就想着一死了之,他已无亲人,苟活于世,实在凄苦,却没曾想泠烟将他救了出来。
他们当初的合作早就结束了,他找到星轮,也见到了母亲,她也找到了炎殒,可为何她还要救自己?明明刚开始她总要杀了他的。
她对他是有情的,即便不是爱情,那同情也是情。
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落下,他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滚烫,“怎么办?我真的不想你离开……可我没有办法……”
他沉闷的声音响在耳廓,泠烟感受到了颈窝的湿润,回抱着他,轻声说:“别难过。”
她身躯纤瘦,裴寂竹把她抱了个满怀,恨不得融进骨血,却又不敢用力。
桌上的红烛闪烁,忽然,院门口的灯笼落了下来,里面的蜡烛滚了出来,沾了雪,瞬间熄灭。
裴寂竹睁开眼睛,眼里寒光闪过,松开泠烟,语气温和:“我出去看看。”
“好。”
他刚走出门就感受到了山下传来的一道剧震,整个山体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隐约能看见山脚下亮堂的火光,他面色冷峻,心里冷笑,这是把京城内外所有的捉妖师都请来了吧?
泠烟现在中了连心蛊,没有他的意愿她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他可以趁此机会把他们都解决了。
他一边想一边往山坳外走去,山坳外的风雪更大,几乎能迷人眼。
泠烟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一手提着繁琐的裙子,一手扶着门框,跨出门内朝他走来,“裴寂竹,你打不过的,回来吧。”
裴寂竹蓦地停住脚步,身体不自觉地轻微颤抖,一瞬间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冷,他回过头,却不敢直视她。
“你……”
连心蛊竟然对她没用!
那……
泠烟走到他面前,抬手触在胸口,灵气进入,带出了一颗绿豆大小的黑色小虫子,那虫子已经死透,尸体蜷缩成球被她捏在指尖。
“任何蛊虫对我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什么对她有用?什么都没用。
结界被破除,他们迎着风雪上山,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找到这里,泠烟愿意在最后的时间里陪他,但不代表她该做的事情不去做。
“我——”
裴寂竹刚要开口就被她打断了,“好了,别愣着了,你去山顶,那里有我的剑龛,能够护你。”
裴寂竹没有动,他不想去什么山顶,也不想被保护,他已经练的差不多了,就算打不过炎殒,杀了那些为虎作伥的捉妖师还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