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塞拉斯最终还是如愿以偿地更换了新的栖杆。
莱克斯刚用绳子将杆子挂好, 它立刻兴奋地飞了上去,一会儿跳到这边,一会儿跳到那边,似乎在尝试新杆子是否结实。
连梅拉喊它的名字都没听见。
梅拉无奈地看向莱克斯, 却讶异地看到他递过来一只指节粗细的小哨子。
“这是用剩余的木料做的。”莱克斯解释道。
为塞拉斯做一根新的栖杆用不了多少材料, 只不过为了精益求精,莱克斯弄了不少云杉木的木头回来, 最后拿出的成品果然让塞拉斯一看见就爱得不行, 非得抱在怀里用脸蹭了又蹭。
而剩下的一点木料, 便被莱克斯拿来做成了梅拉手中的小哨子。
梅拉试着将哨子放到唇边吹了吹。
尖锐的声音吓得塞拉斯身子一歪, 差点从栖杆上掉下来。
“梅拉你在干什么?刚才那声哨音吹得我耳朵都快炸了。”塞拉斯抱怨道。
“那这样呢?”梅拉换着法子又吹了一遍哨子。
这回倒是好多了, 至少塞拉斯听着不再那么刺耳了。
然而塞拉斯如果能提前知道梅拉之后竟然会对吹哨子上瘾,它这会儿一定会拼了命地劝说梅拉不要将这枚哨子时刻带在身边。
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能听见哨音催命一样地响起。
“又、又怎么了?”塞拉斯拖着沉重的身躯飞到了梅拉的面前, 声音十分虚弱, 好像连着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似的,透着股筋疲力尽的意味。
“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你和莱克斯这会儿谁有空帮我个小忙。”
说着,梅拉朝不远处种着蓝色泡铃花的花盆努了努嘴,也不知道她刚才干了什么,花盆里的土被挖得坑坑洼洼的,还掉了一地都是。
“我刚才查看了这一株泡铃的根系, 发现新换的土不够透气, 快把它的根给憋坏了,既然你现在有空,就去帮我捉几条蚯蚓来吧。”
原来是想捉几条蚯蚓来松土。
塞拉斯松了口气,这有什么难的, 它这就去,顺便还能借这个机会躲出去一会儿,省得继续被梅拉的哨音骚/扰。
它实在是受不了了。
自从莱克斯送出了这枚哨子,梅拉就是没事也要给他们找点事来干,重点不在于使唤他们,重点在于找机会吹响哨子。
就是冲狗摇铃铛也没有这样的。
塞拉斯越想越忍不住幸灾乐祸,它离开了,莱克斯就只能独自承受这份折磨了,谁让他当时非要送哨子,送点别的什么不会发出声音的东西难道不好吗?
即使是莱克斯,大概也受不了梅拉的折腾了,过了好几天,他默默地重新做了支小横笛,总算让哨音消停了下来。
梅拉捧着小横笛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放到唇边,断断续续地吹响了一支曲子。
“这是……”塞拉斯竖起耳朵听了半天,从梅拉破碎的曲调中听出了几分熟悉感。
“就是你小时候我哼给你听过的安眠曲啊。”梅拉用笛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塞拉斯的脑袋,她吹得有这么难听懂吗?
塞拉斯抱着脑袋敢怒不敢言,只敢哼哼唧唧地道,“那你喊莱克斯来听听,看他听不听得出来。”
莫名被卷入的莱克斯镇定地听完了梅拉的瞎吹,一句“我没听过这首曲子”顺利地终结了塞拉斯试图拱火的打算。
“怎么可能,你小的时候难道母亲不给你唱安眠曲哄你睡觉吗?”塞拉斯不信,并且强烈怀疑莱克斯是在撒谎。
“塞拉斯,好好说话。”梅拉这下敲到塞拉斯头上的笛子真的带了点力道,结结实实地让塞拉斯吃痛地叫了一声。
“没关系。”莱克斯反而道。
“我刚才有哪个地方说错了吗?”塞拉斯终于从梅拉和莱克斯的态度中意识到了奇怪之处,可它扭头看了看梅拉,又看了看莱克斯,不懂他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这事让梅拉来说不太好,她犹豫了一会儿该怎么和塞拉斯解释,便被莱克斯抢先答道,“我的母亲在我六岁的时候便去世了。”
莱克斯的母亲莉莉勒斯是一位人人称赞的王后,她不仅美丽动人、温柔体贴,还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连一向脾气骄横的纳伊芙公主都在她面前表现得服服帖帖的。
然而打从生下莱克斯之后,莉莉勒斯的身体便一下子变得极为虚弱,脸色常年带着些许苍白。
操心太多的事情还会让她的头痛发作。
因此,莉莉勒斯提前给活泼好动的莱克斯找了两位老师陪伴他。
年幼的莱克斯和每一个身强体壮的小男孩一样坐不住,常常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就忍不住走神去看窗外飞过的蝴蝶,偶尔掠过的飞鸟,就是没法听进去斐南基的教导。
没办法,斐南基只好特意和切尔各更换了教导莱克斯的顺序,先由切尔各在上午带着莱克斯消磨多余的精力,等他累得差不多了,自然就能安安分分地坐在书房里与斐南基交流。
到了晚上,莱克斯用过晚餐,很快就躺在床上睡着了,自然用不着莉莉勒斯专门来为他唱安眠曲哄他入睡。
当然,莉莉勒斯一定是爱着这个她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的,只不过事情就是如此阴差阳错,等莱克斯长到五岁,在斐南基的教导下俨然有了小王储该有的风范,也就更加不需要莉莉勒斯将他当做普通的孩子来哄了。
至于莉莉勒斯去世的消息,哪怕是远在白松镇上的梅拉都听到了风声,听说努伦格尔九世为她举办了一场异常隆重的葬礼,所有贵族应邀前往王城,在教堂里为王后的逝世而默哀。
然后在同一年的十一月,努伦格尔九世马不停蹄地迎娶了新的王后,即现任王后伊莱雅·裘德。
尽管这件事在贵族们的口中议论纷纷,但却没再传到像梅拉这样的平民的耳朵里。
以至于现在还有不少人认为伊莱雅是个不错的王后。
若不是碰到了莱克斯,梅拉更是压根不关心现任王后的真面目到底如何。
只不过,一想到当时才六岁的莱克斯先后经历了母亲的葬礼和父亲的婚礼,任谁的心情都会像打翻了调料瓶一样五味杂陈。
“……对不起,莱克斯,我不是故意想要戳你伤口的。”
塞拉斯听完全情,顿时羞愧地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向莱克斯道歉道。
“没关系,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对一切事情都无能为力的孩子了。”自然不会再困在愤懑的情绪里无处发泄,只能伤害身边亲近的人。
更何况莱克斯很清楚,他的母亲去世那会儿,塞拉斯还只是一只呆在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幼鸟,怎么可能会关心人类的事情。
那会儿它甚至都没遇到梅拉。
“好了,我们还是来说点开心的事情吧。”梅拉适时地开口打断了空气中涌动着的淡淡的悲伤氛围。
每当这时候,她才会流露出一个女人的温柔与包容,与平日里少女似的活泼灵动截然不同。
也让莱克斯意识到站在他面前的梅拉确确实实已经二十六岁了,颦笑间带着成熟的风致。
“你在走什么神呢?我刚才说的话你听到没有?”梅拉忽然凑到莱克斯的面前,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半天。
她刚刚才重新让塞拉斯恢复元气,贱嗖嗖地开始和她斗嘴,扭头一看,就发现莱克斯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神飘忽到了别的地方,仿佛沉入了另外的空间。
“抱歉,我只是在想点别的事情。”莱克斯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些许与梅拉的距离。
太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清梅拉光滑如鸡蛋的皮肤,蹙起的眉头和微抿的唇。
时间好像格外偏爱梅拉,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细细的笑纹随着她的表情偶尔浮现出来,竟然显得更加动人了。
如果让那些苦心追求青春常驻的贵妇人们见到梅拉,一定会缠着她要她交出保持年轻的秘诀吧。莱克斯忽然想到。
梅拉大概会说不知道。
但在莱克斯看来,不用经受婚姻的折磨,不用忍受男人带来的种种麻烦,乃至于他喜怒无常的坏脾气,再替他操心一堆事情,或许就是梅拉与任何夫人都不同的地方。
那些贵妇人们表面看着言笑晏晏,可谁的眼底没有埋着苦楚和烦忧呢。
梅拉看着话说到一半又走神了的莱克斯,实在懒得管他了,比起关心莱克斯,她更关心她即将开花的蓝色泡铃花。
一串串铃铛似的小花朝着月亮的方向努力生长着,豆大的清露凝聚在花瓣上,闪烁着点点蓝色的荧光,看起来漂亮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