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告诉梅拉他有悄悄话要对莱克斯说,若是梅拉想知道,回来问莱克斯就行,反正别找到他头上。
闻言,莱克斯没有立刻应下,而是转头看向梅拉。
梅拉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快点把他送走,留在屋子里快吵死了,像八百只塞拉斯同时在叫。”
莫名被点名的塞拉斯无辜地抬头:“?”
莱克斯得到梅拉的首肯,便放下餐具,同杜克瓦托一起走到了小木屋外。
“身板练得不错。”杜克瓦托上手捏了捏莱克斯的肩膀,旋即满意地点了点头,“切尔各要是看见了,绝对能知道他当初花一点小钱就拜托我来锻炼你到底有多值了。”
切尔各作为骑士的同时,还是负责传授莱克斯武艺的老师,然而他既然没办法时刻留在莱克斯的身边进行教导,只好拜托到了杜克瓦托身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没有人比切尔各更清楚杜克瓦托的身手其实不比他差,只不过比起成为一名受条条框框约束的骑士,杜克瓦托更宁愿当一名自由自在的猎人。
没钱了就猎点猎物去换钱。
有钱了就到酒馆里点满满一大杯的劣质麦子酒,听其他人大声地吹嘘最近的见闻、闲聊邻居的八卦,或者自己也加入其中。
但让他来教导莱克斯,切尔各很放心。
反倒是杜克瓦托叼着一根草,吊儿郎当地问切尔各,难道他就不担心他心心念念的小主人会被他带坏吗?
切尔各笑着摇了摇头,“就凭你,想带坏殿下,还不够格。”
杜克瓦托不屑地切了一声,同时开始在心底后悔刚才没有狮子大开口,向切尔各多勒索点金币。
现在也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潇洒地离开,留下一个坚毅的背影。
这些年,杜克瓦托好歹是按照和切尔各约定,把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了莱克斯。等到莱克斯第一次将他的手反拧到背后,牢牢地制住他的动作,杜克瓦托连忙喊停,承认莱克斯已经不需要他的教导了。
“今后,除非梅拉有事拜托我帮忙,否则我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杜克瓦托道。
十六岁的莱克斯颔首,一滴晶莹的汗珠从他的下巴滑落。
刚才的比试对莱克斯来说同样不轻松。
甚至他觉得,杜克瓦托若是一开始就尽全力,未必会输。
“行了,我只是负责教导你的身手,可不负责当你的沙袋,凭什么要用尽全力和你打一场,到时候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简直难看得要命。”杜克瓦托嫌弃地道。
接下来,他确实鲜少来到小木屋,即使来,也是为了帮梅拉跑腿。
因此他今天忽然到访时,莱克斯一下子就猜出他一定是受了切尔各的拜托而来。
只不过莱克斯没想到,杜克瓦托的目的竟然是为了替切尔各给他送礼物。
“切尔各想让你转告我什么?”莱克斯问道。
“哟,还是那么聪明嘛。”杜克瓦托毫不意外莱克斯的敏锐,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切尔各让我转告你,等到你该离开的时候,他会想办法来黑暗森林接你的。”
“……我知道了。”莱克斯默了片刻,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有点不情不愿啊,该不会是舍不得梅拉吧?”杜克瓦托托着下巴,渐渐凑近了莱克斯,试图近距离地观察他的表情。
莱克斯抬手,挡住了杜克瓦托的靠近,“这些年来,她对我很好。”
因此产生依依不舍的情绪,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人总是容易眷恋幸福的时刻。
但是,“我不会忘记我身上的责任,还有该报的仇。我一定要回去拿回本就属于我的王位。”
莱克斯抬眸,对上杜克瓦托的视线,眼神深沉似刚出炉,受过锻打的坚铁,还能溅起令人想要退避三舍的火星子。
杜克瓦托无谓地勾了勾嘴角,“不错的决心。不过这种话,你还是留着说给切尔各听吧,我对什么王位不王位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希望等你成为国王的那天,别忘了欠我的这份人情。”
“我要满满一屋子的金银珠宝。”杜克瓦托竖起食指,目光炯炯地盯着莱克斯。
不料莱克斯摇了摇头,“我的东西就是梅拉的东西,哪怕我未来成为了国王,怎么处置王宫宝库里的东西也应由她来做决定。”
意思是杜克瓦托想要金银珠宝不该找他,该找梅拉才是。
“——我现在严重怀疑梅拉是不是给你喝了什么不听她的话就会死的药水,否则怎么会有人对另一个人言听计从到这种地步。”杜克瓦托咬牙切齿地道。
他真是对莱克斯无话可说!
第49章
不知多少人期盼已久的一场雨, 终于赶在九月的尾声从天上落了下来,滴滴答答地砸在屋顶上,自屋檐滚落一帘珍珠串成的雨幕。
不巧的是下雨前莱克斯还呆在离小木屋有些距离的地方,尽管一看到天上聚起了乌云, 他便立刻带着塞拉斯紧赶慢赶地往小木屋冲了回来, 可惜路上还是不小心让雨水沾湿了胳膊与肩胛。
好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换件衬衫就是了。
等莱克斯换完衣服, 就看到梅拉和塞拉斯已经坐在壁炉旁, 各自悠然地捧着一个茶杯正喝着苹果茶。
壁炉燃着一小簇蓝色的火焰, 上头架着一个小小的铁锅, 里头正不停冒着气泡, 烘托着苹果和肉桂的香气。
“莱克斯,你也快来一杯去去寒气吧。”梅拉一面吹着杯子里滚烫的热水,一面抽空招呼了一句。
莱克斯于是也端着满满一杯苹果茶, 舒舒服服地坐到了椅子上, 结实的靠背撑起了他的重量,让紧绷许久的肌肉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窗外是绵延的雨声,仿佛海浪一般一浪接着一浪,手中的杯子也透过杯壁传递出温暖手心的热度,一层接着一层,在这样的夹击下,实在催人昏昏欲睡。
连莱克斯都忍不住闭了闭眼, 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时分。
梅拉却误会他是困了, 忙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膀,小声喊他,“莱克斯, 莱克斯,你可千万别在椅子上睡着了,回毯子上睡多舒服。”
“没事,我不困。”莱克斯睁眼,手里的杯子握得稳稳当当,显然一刻也不曾松了力道。
“噢,那好吧。”梅拉转头去给在椅子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塞拉斯换了个姿势,顺便将它用翅膀死死抓住的拇指大小的茶杯取了下来。
也许是拖了好几个月的缘故,这场雨下了很久,足足三天三夜,几乎梅拉睁眼闭眼都环绕在雨声之中,天空也总是灰暗的,看不出昼夜更替。
好在三天后,梅拉发现雨停了。
只不过屋外的泥土被雨水泡了这么久,鞋子一踩上去就开始下陷,感觉好像踩在了腐烂的桃子上似的。
梅拉用了点力将鞋子拔出来,更是嫌弃地盯着那满满一圈的烂泥直皱鼻子。
不过在看到草木重新焕发了生机,湿润的树干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蘑菇,饿坏了的野兔抓着一大把四叶草疯狂塞进嘴里,连看到梅拉一行人都不舍得离开,还与梅拉大眼瞪小眼时,那点嫌弃就化为了嘴角的笑意。
“咦,这树洞里还开出了一簇小花。”梅拉走着走着忽然俯下身,凑近了一个巴掌大的树洞,惊喜地发现里头竟然长了好几朵颜色艳丽的小花。
只见一团团浓丽的紫色点缀在嫩黄色的花瓣上,最后在边缘晕染开红色的裙边,躲在树洞里悄然绽放着美丽。
“这是……红裙花?我怎么记得这种花不应该长在树洞里才对。”莱克斯在塞拉斯的指使下也凑了过来。
他记得偶尔会在路边的草丛上瞥见这种小花的身影,在一片黄黄白白之中,小小的红裙花只能当做零星的点缀。
但它艳丽的裙边在夕阳的照耀下格外夺人眼球。
莱克斯一旦遇见,视线总是情不自禁落到它的身上,脑中闪过梅拉好像从未穿过颜色如此鲜艳的裙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
梅拉没有发现莱克斯的走神,因为塞拉斯哪怕站在莱克斯的肩膀上,仍然要费尽心思的非将它的脑袋伸了过来,以至于梅拉一转头,就是塞拉斯黑乎乎的脑袋。
梅拉一边无奈地揉了揉塞拉斯的头,一边道,“或许是种子随风飘了进来,又或者被什么小鸟衔到了这里,就干脆在这扎根了吧。”
“在不合适的地方顽强地生长,一场大雨就能恢复生机,生命的韧性往往超乎你的想象。”
话说回来,人不也是么?
即使是再贫瘠的土地,也有人咬着牙生活下来,不断繁衍生息,最终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