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忙脚乱之间,她碰到一块浮木,拼命拽住浮木靠了上去……
杨敏之本来一手托抱住她,诊脉的另一只手刚刚落下。
怀中人的身躯突然瑟瑟抖了一抖,伴随一声又惊又怕的暗哼,两只手在披风中胡乱抓碰,触碰到他的手,慌不择路的一把抓握住,紧绷的身子紧紧地往他手上靠。
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惶然中抓住的修长大手,结结实实地触碰到怀中女娘剧烈起伏的心口,山峦起伏,紧实弹软的不可思议。从未体验过的酥麻在指尖跳跃,溅起炽热的火花,如灵活的小蛇钻入四肢百骸,带来短暂隐秘的快慰。
绿罗袍下,陷入噩梦的人呼吸急促,心跳加剧。砰砰跳动的心脉,隔着衣裳,传递到两人缠握的手中。
杨敏之脑中“轰”的一声,一贯以沉稳和冷静铸造的城墙,摧枯拉朽般倒塌下来。
暗夜中,只有人的轮廓在渔火里摇曳,辨不清神色。
两个官差在船头划桨,两个在船尾撑杆,范大人老神在在的盯着船舱外幽暗如墨的河水。
无人注意杨敏之清俊的面容和双耳红得欲滴出血来,双眸不复以往的清明矜持,紧抿着薄唇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张姝将他的手臂当成浮木,抓着他的手,将之牢牢禁锢于胸前。
却不知,胸前本应被隐蔽的宝山在男子手掌之间可任凭染指。
杨敏之觉得自己浑身都灼烧起来,比那日荒谬的绮梦还要煎熬万分。
忍无可忍,咬紧牙关极力压抑身体的异样,隐忍着难以割舍的诱惑,从张姝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再次使力掐她的人中穴。
不停旋转的漩涡破碎。张姝吃痛,含糊呓语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觉唇鼻之间刺痛,梦境坍塌。睁开眼,杨敏之正拿拇指按压她的人中。
他定定的看她,昏黄的灯火随夜风摆动,在他暗沉的眸色里闪烁。
张姝发觉自己竟紧贴在他胸口。男子坚实的胸膛散发出烫人的气息。
她脸颊一热,两手撑住眼前闷热的胸口,从他的环抱挣脱出来。
他松开她,却一把攥住她的手。
被他突然的孟浪之举惊呆,她还没反应过来,手心传来以手指指腹书写的字句:“勿动,很快上岸。”
原来是在与她说话。
写完,放开她的手,若无其事的掸了掸刚才被她在梦中贴过来压皱的衣袍。
张姝抿唇收回手,缩回披风里坐好,环顾四周。
依然在船上,但不是先前那艘。船头和船尾立着几个皂衣官靴的官差,正在划船。
在如墨的暗夜里,破浪前行。
船外,水茫茫黑漆漆不辨方向。
她不认得水路,以为她和杨敏之与官差正坐船去沙洲那头的陆家马场。
她心中安定下来,一想到陆蓁和丹娘不知如何,又按捺不住焦急与担忧。
探身从船舱口往外张望。
杨敏之抬手将她额角上耷拉着的兜帽一角往下一扯,彻底遮住了她的脸和视线。
张姝凝滞,稍瞬侧过身来,踌躇了片刻,拉他的手。
杨敏之眸光微闪,由着她把自己的手牵过去,在他手心落下柔腻的指腹摩挲。
她写得极慢,“谢”字写到一半,徘徊着不再落下。两次相救,实难云淡风轻的言谢。
她想回家,想回到母亲身边。若喜鹊等人在马场找不到她,若爹娘得知她被歹徒掳走的消息该急成什么样子!
两年前迷路走失,爹寻不到她急得都哭了。娘在姑姑宫中请太医诊脉,听说她不见了,急火攻心喷出一口血。
她好怕,只想快点回家。
泪如泉涌,大滴大滴的滚落到杨敏之手心。
他头一回见这么爱哭的小女娘。两年前初见她在哭。今日所受的惊吓比两年前更甚,她哭得也就更加狠了,眸中的泪水好像就没有干过。
家中大姐自小就有长姐风范,自是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二姐好强,只有她把别人欺负哭的份。祖母和母亲?就更不会了。就连小小的杳杳,哭哭闹闹都是为了满足愿望,只要大人答应给她买饴糖,带她骑马,眼泪立刻就可以收回去。
不若张姝,整个人,一双眼眸,时时刻刻就像浸润在水里似的。
眼前的她,垂着头,不敢大声哭,随着微弱的抽泣轻轻抖动肩膀。楚楚可怜的,就像昨日晚间在他院中探出头的那支栀子花。
他实没有哄小女娘的经验。想跟她说,别哭了,再哭就不美了。但是她又听不见。若听到他说她不美,会不会像二姐一样生气。
虽然从昨日到今日,才过去不过一日,漫长的时光好像已经在他和她之间走了很久。好像在很久以前,她原本就是他院中的一朵栀子。
昨晚,忘了是为着什么,他想折那朵花。
鬼使神差的,伸手探到她脸上,轻柔的擦拭她脸上冰凉的泪水。
他手指上有常年执笔握书卷的薄茧,不敢太过用力,唯恐刮到她脸上娇嫩的肌肤。
张姝面色薄红,歪头避开。他的手像被磁石吸引住了一般跟上来。她避开,他又跟上来。
坐在船尾的老范,不知怎得突然岔气咳嗽起来。
张姝拿袖子匆匆擦过脸上的泪水,扭头将兜帽压得更低。
老范冲杨敏之讪笑拱手说,他晚上吃的削面,老醋放的太多,腹内一股子酸味把他齁着了,到了金谷号上怎么得先讨口茶喝。
船头的官差指着前方水域回头朝杨敏之和老范喊道:“两位大人,到三岔口了!”
第22章 生乱
此处三面环水,夹着一处河滩。河滩最靠近水域的地方,离河中间不过数十丈的距离。
前面暗黑的水域上一只灯火通明的大船正在缓行。
老范扶着船舷走出来,官差朝大船大声呼唤。
金风号上巡夜的水手也看到了衙署的快船,挥舞双手向船头掌舵者旁边的副舵手打旗,高呼口令。
从大船上放下来一块厚重的踏板,搭到衙门的快船上。
老范再次颤巍巍的扶着差役的肩膀一步步走上去。
张姝跟在后头,仰头看面前这艘大船,比京城廊房大街上的商铺还要高大巍峨。
甲板上可见的船舱一共三层,都是客舱。彩漆精美,如同画舫。每一层都挂了一圈灯笼,却安静无声,空无一人。
张姝讶异。
她还不知道,因为漕船走水一事,这几天凡是要南下的商船都不能在通州码头载客,只有到了济南府,才能搭载行商客旅。
杨敏之走在她前面,踏上踏板之际,转身将腰刀的刀柄递到她跟前,示意她握好,牵引她走过宛若独木桥的踏板。
一行人上了金风号。
金风号商船的管事正在舱内歇息,披上衣衫匆匆赶到甲板上。
老范把他提前从岸上带来的纸卷一抖,往管事跟前一递,说是来搜查漕船走水案的可疑之人。自从因漕船走水死去的两个船工家的苦主给到刑部新的线索,老范就着人在码头四处寻找牛疙瘩,一直未找到。
金风号管事把袖子一甩,沉吟道:“先前出港时,大人们不是都查过了吗?”
确实,金风号出港前,官差也都照例上上下下的巡查过,拿老范给的画像盘问比对,不见可疑之人。
老范不知道杨敏之令他带人追赶金风号所谓何事。几次想跟杨敏之询问,这一路杨敏之的目光全在那个隐藏在披风里娇滴滴的小女娘身上。老范虽不年轻了,也是打年轻过来的,哪敢上前打岔,莫得惹人嫌。
管事自持有秦韬帮他搞来的张侯爷的印信,趾高气扬,甚是不耐烦。
老范给他引荐新任首辅之子杨敏之。管事顿时态度大变,恭谨惶恐起来。请他们入一层花厅吃茶说话。
杨敏之不动,直接吩咐官差去船上查探,寻找工部营膳司的主簿秦大人。
管事和老范都大吃一惊。
管事心头一紧,以为自己暗中走门路让衙门尽快放行的事败露了。转念一想,秦大人又怎么会在他船上呢?莫说这几日出港不许商船搭载乘客,就算秦大人想搭一趟他的船,直说就是。他承了秦大人的情,怎么都要还这份人情的。
老范今日才从船坞里见过秦韬,还请他帮过忙。傍晚老尤陪程山长入京,他无意瞅见秦韬独自从药堂出来。本来他还邀秦韬晚上与他找个酒肆去畅饮几杯。秦韬谢绝,说身体欠安。老范才作罢。
秦韬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鬼?怎生得罪了首辅家的大公子,惹得人家兴师动众来找。老范心里犯嘀咕,抖着手里的纸卷催促几个官差分别去查看。手中纸卷展开,露出一张潦草描绘的人脸。
看到画卷中人像,张姝打了个激灵,不及掩唇,一声低哑的惊呼溢出。
画像上,五官没有什么特别的,独独下巴上长着一个非常醒目的肉瘤。
杨敏之正要随官差去亲自搜寻,身后张姝发出一声惊呼,随即袖子被她拽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