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点头:“那……那头会永远那样吗?”
想想都觉得很难捱:肖芥子在地下尚且觉得冷清寂寞,地下还算是“有”呢,大荒是真真正正的“无”,估计连时间都不流动——幸好是两个人,如果只有一个人,应该撑不了几年吧,再强韧乐观的信念,也敌不过虚无。
这一次,肖芥子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她说:“不会,等生命往那头流动的时候,那头就不是大荒了。”
听起来很漫长,但是个好消息,陈琮有点激动:“什么时候?”
“等我们这头逐渐废弃、成为大荒的时候。”
……
《道德经》里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无相生”,有或可转化为无,无也可以转化成有。大荒永远存在,如影随形,我有时它在无,我无时它在我。
无法探望,分属无法汇合的两头。
陈琮叹气:“那神棍是见不到他的这两个朋友了吧?”
肖芥子回答:“人生如梦嘛,真见假见都是见,总比不见好。他要是不介意,我可以送他一场梦、为他烹一场黄粱。不过前提是,他得养出石头来。”
***
——你那石头,养得怎么样了?
神棍愁眉苦脸,在陈琮斜对面坐下:“你们这养石头,也太难了。”
对肖芥子的答复,神棍是选择性的接受:你这里给不了答案,或许别处有路,反正寻找已成习惯,那就再找呗,多问几句,多走几步路的事儿,不费劲;至于来一场梦嘛,也挺好,聊以慰藉。
但关键是,这养石头,也太难了!
即便陈琮给他传授了全套的技巧,还赠送了他各种汤药、音律大礼包,他一番操作猛如虎,养得面色红润、精神愈加焕发,但所谓的和石头达成“沟通”,还是半点迹象都没有。
他向陈琮展示自己的努力:“所以你看,这一届开大会,我不是来了吗?就是要向大佬们多讨教经验。”
又怪自己的石头愚顽:“问题绝对出在石头上,你不是说,只有小部分的石头有石胎吗?我这块肯定没有,所以养了也是白养……咦,这是什么?”
他看到,陈琮推过来一块紫黄晶的龟形印钮。
“我爷爷的石头,你知道的,我爷爷现在已经不碰石头、也不需要了。我带去给芥子看过,她说这块石头很好,忠厚老实、与人为善。”
“我也就能帮你到这了,想让人给你烹黄粱,总得你自己会做梦吧。这要是还不能,我也没办法了。”
他自沙发上站起,背包抡上肩头:“走了,我先回房间。”
神棍只顾把玩那块龟形印钮,陈琮都快到门口了,他才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小琮琮,你不是说要在地面上造房子吗?选址定了吗?回头说一声,我们给你去帮忙。”
陈琮笑:“还没呢,先等芥子定地方,一步一步来吧。”
造房子,说起来只三个字,真正实施起来,麻烦着呢。比如能不能拿到地,能不能动工,再比如,他和肖芥子反复推敲,觉得尝试伊始,最好别远离魇山,而且可以的话,造房的石材尽量多多选用魇山的石头——她在魇神庙待着舒服,可能跟这山也有关。
毕竟这山由古至今捕捉保存的那许多信息,只有她能精准接收。
反正,一步一步来吧,未来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问题,那就设法解决。身前是坎,迈过去了就成身后沙,凡是能迈过去的,就不是问题。
***
陈琮穿过安静的走廊,到自己门口时,核对了一下房号,正要刷卡开门,身后、正对门的那间,门开了。
有个陌生的声音问:“是027号,陈琮吗?”
回头看,是个厚嘴唇的小个子年轻男人,不认识,但能报出他的会员号来,必是自己人。
陈琮点了点头:“你是?”
那人笑了笑,答得奇怪:“你想去滇池边上喂海鸥吗?好多人去那打卡拍照。”
陈琮愕然,礼貌笑笑:“不用了,不感兴趣。”
他继续开门,门卡凑近感应锁,刚发出“嘀”的一声,那人又说话了:“我是039号,你想去滇池边上喂海鸥吗?”
陈琮转过身,定定看了他几秒:“怎么过去?”
那人说:“出了酒店,你就能望见堤岸。顺着堤岸下去,一直朝左手边走,那里的海鸥多。”
***
陈琮出了酒店,依那人说的,一直朝堤岸的左手边走。
天是蓝色的,滇池水也是碧蓝色,橘红嘴的海鸥一来就是一大片,落于水面,像星星点点迷你的帆。
很多游客在拍照,不少人手拈面包,试图逗引海鸥近身、好拍一张入与水禽和谐互动的美照,有尝试成功的,也有人状况频出,被海鸥叨起了头发,吓得惊叫连连。
陈琮拗不过兜售的小贩,也买了一份面包,本来是要喂海鸥,走着走着便忘了,狠揪了一块往嘴里塞。
他猜测颜如玉是血囊,但几次跟颜老头接触,这人都“人味满满”,他又有些不置信。为了确认,他给颜如玉那个未注销的号又发过一次信息。
——颜兄,出来聊聊吗?
消息发出,如石沉大海,他还以为,永不会有回复了。
又走了一段,身后有人叫他:“陈琮啊。”
陈琮身子一僵,触电般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