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才拘谨走进包间。
晏夫人雍容得体坐在主位,示意我也坐下。
我不懂这些座位的门道,怕坐错了位置不合适,只挑了一个边角的地方。
我坐下之后,晏夫人凌厉瞧着我,连客套的开场白都没有,直接从一旁的桌案拿起几份文件,反手扔在了我的面前。
文件掷于桌面的声音异常沉闷。
我迟疑数秒,还是没敢有任何动作。
晏夫人端起茶杯品了一口,“看看吧。”
我这才敢靠近,握住边角将那几份文件翻了过来。
是一些账本子的复印件,以及一些别的项目资料的复印件,但我看不太懂。
我隐约觉得眼熟,好像是从哪里见过,但一时却死活想不起来。
晏夫人将茶杯放到一边,“偷税漏税,挪用公款,如果把这些证据交上去,就足以让蒋政廷翻不了身。”
我怔怔听着有些懵。
一则诧异蒋政廷居然会涉及这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二则很不理解晏夫人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晏夫人无声闭了闭眼,“这些证据都是修赫拿到的,只要他把这些证据的原版交上去,晏家便再不会有蒋政廷的立足之地。但是现在,修赫不仅不肯举报蒋政廷,还受辱将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也给了他。”
晏夫人说着,凌厉的目光直逼向我,“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
宴修赫从来不跟我说商业上的任何事情,更别提跟我讲去怎么对付蒋政廷。我和宴修赫之间,除了我的工作室之外,根本从来不谈任何别的公事。
我半分犹豫,声音非常轻,“是因为……是因为宴修赫他顾及与蒋政廷的兄弟情分吗?”
晏夫人却忽然将桌案上的茶杯砸到地上,“兄弟情分?他跟蒋政廷那个野种有什么兄弟情分?!”
我被晏夫人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茶杯的碎片嘣到我脚边我也没敢躲。
她逼视我,“我问你,西郊那个房地产项目是谁带你做的?”
我一秒怔住。
西郊那个房地产项目就是早前我工作室发展不如意的时候,蒋政廷带我和田甜一起竞标投资的那个项目。
但后来蒋政廷与宴修赫做了交易,包括那个项目在内,连同蒋政廷对我的工作室撤资,一刀切了。
我没敢随意回晏夫人的话。
晏夫人稍微平复了情绪,指着那些桌面上的复印版资料,“蒋政廷犯下的这些错,也有西郊房地产项目的一份。”
她又手指向我,“你知道修赫为什么不肯举报蒋政廷吗?因为蒋政廷被调查的那一天,你也得接受调查!”
我顿时如遭雷劈。
我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原来蒋政廷做了一些不正当的事情被宴修赫抓住了把柄,但蒋政廷未雨绸缪,在宴修赫抓住他的把柄之前,先以带我投资做项目的名义拉我下水。
换句话说,蒋政廷那些不正当的生意,我无辜被牵扯进去。如果宴修赫敢举报蒋政廷,那么,扳倒蒋政廷的那一天,也就是我给蒋政廷陪葬的那一天。
我不觉倒吸一口冷气。
晏夫人仰头,“冤孽!晏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老的少的全都要毁在女人手里!!!”
我一句话不敢说。
晏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修赫他为了你,现在不仅不敢举报蒋政廷,还要将代理董事长的位置也让给他。就是因为你,修赫要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他是晏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如今却被一个私/生/子压得抬不起头来!而这些事,都是因为你!”
第35章
我一时只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堵塞得上不来下不去, 我的手脚在这一瞬间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天旋地转般的冰冷和压抑。
那日在医院门外,我偶然听到蒋政廷与宴修赫的对话。
宴修赫问蒋政廷跟他斗的胜算有多少?
蒋政廷极其嚣张, 扬言宴修赫有软肋,而他没有,就凭这一条, 他的胜算就是百分之百。
彼时只觉得蒋政廷嘴硬挣面子, 但不成想, 一语成畿。
而我居然就是那条拖累制约住宴修赫的软肋。
晏夫人不再与我废话, 直接点明今天的主题,“修赫不可能告诉你这些,所以, 我也不希望让他知道你今天见过我。你现在看到的这些证据, 我都有办法拿到原版,你可以自己选择,要不要将这些证据交上去。”
晏夫人把话说得直白,证据由我自己亲自上交实名举报, 宴修赫怪不了任何人。我上交,保宴修赫不再受蒋政廷压制, 但我和蒋政廷都要受到处罚。我不上交, 宴修赫会一直被蒋政廷拿捏, 多年的新仇旧恨, 宴修赫的日子不会好过, 蒋政廷自己就曾多次向我扬言, 要让宴修赫一无所有, 但是, 如果我不举报, 我就不会有任何事。
换句话说,保我自己,或者,保宴修赫。
晏夫人将一张名片沿桌面推到我面前,“想好之后联系这个人。”
她话落便起身离开,毫不犹豫甩上门,扑面而来的劲风吹得我四肢发凉,一寸寸颤栗。
我独自一人坐在包间待了许久,然后才起身走出包间下楼。
当初跟蒋政廷一起做投资,是我瞒着宴修赫做的。后来在竞标当天被宴修赫知晓,宴修赫还跟我冷战了好久。
那时我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却不曾想,我居然被蒋政廷当了枪/使。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压不下去,直接打车去了一趟海岛娱乐站。
现在蒋政廷是代理董事长,我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去管海岛娱乐站,但我不敢随意去晏家总部找他,因为我怕会遇到宴修赫。
我抵达海岛娱乐站的时候刚好是十一点多,再有一会儿就下班了。黄经理正好往外走,看到我来有些意外。
平时我来海岛娱乐站都会提前打电话给黄经理预约时间,但今天没打。
黄经理客套笑着跟我打招呼。
我压着情绪礼貌问他:“蒋总在吗?”
黄经理说可巧,“你跟蒋总一前一后,蒋总刚进办公室。”
我又礼貌道:“那方便吗?我有点事找蒋总谈。”
黄经理以为是工作室的事情,连忙说应该方便,“办公室里就蒋总一个人,没有访客。”
黄经理说着就要带我去蒋政廷的办公室。
我礼貌谢过他,然后婉拒,“我自己过去。”
黄经理没做他想,只客套应着,“那行,有事儿你再找我。”
我应着,目送黄经理离开之后,我才又迈步向蒋政廷的办公室走去。
我没敲门,直接拉开门就进。
蒋政廷正坐在办公椅上打电话,听到门口的动静刚要发火,见来人是我,便没有多说。
我不知道他在跟谁打电话,我进办公室之后,他便将电话挂断了。
蒋政廷半倚在靠背,探出手臂摸桌面上的烟盒,然后慢条斯理点了一根,“真把海岛娱乐站当你自己家了。”
我一步步走近他,我应该是有很多话要质问,但脑袋很乱,一时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蒋政廷敏锐察觉到我的不对劲儿,皱眉问我怎么了?
我两只手撑在桌面边缘,我站着他坐着,这样的角度,可以让我俯视他。
我无波无澜开口,“晏董事长病危,你现在是代理董事长,如果将来晏董事长病逝,你会成为新任董事长吗?”
蒋政廷食指弯曲,有一搭无一搭地叩击着座椅扶手,“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晏家内部的事?”
我依旧无波无澜,“你会吗?”
蒋政廷在烟灰缸里掸烟灰,似乎是感觉我很好笑,就真的笑了声,“你觉得呢?”
我说我感觉你会。
蒋政廷很意外,挑眉问我,“为什么觉得我会成为新任董事长?”
我眼眸微垂,“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会让宴修赫一无所有?”
蒋政廷没吭声。
我不依不饶,“一无所有是什么程度?赶出晏家没有任何职位?如果他去别的地方工作,会打压干涉吗?房子、车之类的也会被抢走吗?让他真正一无所有是什么样子?变成乞丐吗?”
蒋政廷眉头深皱,“你今天怎么了?”
我不着痕迹握拳,紧了松,松了又紧,“你不过就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你凭什么鸠占鹊巢?你的母亲对不起董事长夫人,你对不起宴修赫。抢来的位置这么好吗?你自己配不配心里不清楚吗?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句话,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何况你连龙袍也不配穿。”
我用极为难听的话说了出来,蒋政廷瞬间就沉了脸色。
我并不在意他的情绪,继续恶言相向,“不属于你的抢来也没用,你不如宴修赫就是不如。在晏家,在外界,所有人认可的晏家继承人就只有宴修赫一个,而你,说到底就不应该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