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有天资聪颖的相天师参透了当初的一切，但凡承接天命者，多多少少都会有想改天换地的念头。
只是有人付诸于行动，有人择明哲保身。
它们是聪明的，从被赋灵者的眼中得知了这一切，于是开始造势，惧怕列缺、惧怕相天师的传言一起，立即在内部传得轰轰烈烈。
有被操纵者对相天师下手，虽然并未成功，但也在他们心里埋下了这样的种子。
哦，怕到要下杀手的程度啊，那很好。
于是有一批接一批的人在得了列缺的相天师带领下，志气满满地进入“桃源”，然后死在这里。
他们的肢体残片散落一地，引来的雷电将这里原本的石英和其他矿物质熔化，把还没有来得及腐烂的组织包裹，继而被山体上滚落的石子掩埋，直到等来下一批赴死之人。
外面的裂缝也正是某一次引雷时，一同劈裂开来了的。
它们怕吗？其实最初时也是怕的，传言中这种从蜃虫身上剥出的东西能将它们毁得渣都不剩，但那又怎么样啊，杀掉了一个，还有一百个、一千个，只要来送死的人够多，算得上什么问题呢？
可试过几次，确有损伤，但不至于丧命，但前仆后继的相天师们相继被转化成了自己的宿敌，于是这一群体不增反减。
天家人内部也渐渐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主杀，一派主候。
珠玉这一支当然是后者，本来并非是主流之派，无奈激进之人太多，再多的基数，也经不起这么一遍遍的大批量送死行为。
相天师的血脉才这么被保存了下来。
落星中的列缺是珠玉的某位老祖宗发现的，能活下来的不能说有多么聪明绝顶，但也绝不是蠢笨之人，她借用反景将场景重现，明白了一切，然后空手而归。
那位终将破局之人，千年后才会出世，但准备，是可以从千年以前开始做起的。
她们将会磨练出，一位有足够能力可统筹全局的相天师。
***
珠玉坐在帐篷中，围着被子在手机上打字，虽然没有信号，但这些东西她有责任要记录下来。
就算不传与外人看，也有传承的必要性。
她将所有的都同姜玠讲过了，他也没提什么自己的想法，只说要信任前人的努力，也得对自己有信心。
是啊，珠玉方才被那画面冲击到了，多的不是害怕，而是愤怒。
所以不止三千，这里，还有不知其数的无辜生灵。
她叹气，看了眼时间。
已经挺晚了，还是早些休息比较好，于是抬手想去关灯。
帐篷里有简易的灯泡，吊在篷顶，也就是在珠玉抬头的一瞬间，有一张像脸样的东西，从灯泡上一闪而过，再看不见了。
她伸手抄向枕头底下，那里有上了膛的枪。
保险是锁着的，被她打开了，四处翻看了一番，没再发现什么，于是朝着姜玠帐篷的方向轻轻唤了两声。
没有回应。
珠玉原本以为他是睡着了，逼着自己把呼吸放到最缓，让刚才快起来的心跳重回平静。
……不对吧，两人的帐篷离得近极了，姜玠没有打呼的毛病，但这个距离，正常情况下讲，应该能听得到呼吸声啊。
太静了，仿佛，这里只有她一样。
珠玉摁开手电，和枪架在一起，蹬开了帐篷的门。
外头一片静悄悄的，姜玠的帐篷敞开着口，里面已经没有人了。
第96章 桃源陆
珠玉站在帐篷外,手电筒的光束扫过两圈，并没有进去翻看，转身回去换了身衣服就去开车门。
姜玠的被褥翻动得凌乱不堪，外面石子地面上还留了些因为划到而残留的丝状衣服纤维,帐口有明显拖拽的痕迹,只几步就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抬了起来,又运到了什么地方去。
秃瓢有动作了,情况明了,珠玉没时间在这里空站着伤感。
车钥匙在她身上，准备睡觉前还和姜玠一起把天家的储备重新整理归类成了方便取用的排布，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珠玉没有别的表情，甚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多余出来的情绪,她的脑子一如既往的清醒,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尽可能多地往身上别装备，还多准备了些装在背包里提在了手上。
明明刚才都已经在她这里露面了,却唯独抓走了姜玠,没动她这个相天师,目的显而易见。
它们在拿姜玠,当作诱饵。
摧毁一个普通人，远不如摧毁一个相天师要来得畅快,倘若能看见她跪地求饶,那更是登峰造极了。
所以外头一定有什么在等着她，珠玉心知肚明，但她必须得去。
她的耳朵不如无启好用，但也是个正常人的水平,方才外头确实没有什么打斗的声音，那种微弱的石子上发出的声响或许被风声和水声掩盖了，但姜玠是无声无息消失的。
所以他或许晕过去了，或许是更糟的状况，无论哪一种，珠玉都需要尽快找到人的下落。
它们没有彩石，这次如果真的能死透了，也就不会再存在通过石头往外递送同族的事情了，所以此番它们原本就必死。
而现在出此等下三烂的招数，更是罪加一等，万分该杀。
至于到底会藏身于何处这个问题，其实很好想。
珠玉初到时原以为是藏身在水下的，她当时还为此颇为苦恼了一番，毕竟自己的水性实在不行。
待到看过了那些画面之后，才发现其实不然。
这里只是被围了起来，天气、时间流速都与正常世界无异，数千年来的雨水积攒而成湖，也是说不定的。
那么如果它们能和散落在外的五彩石残块产生链接，进行联络的最好地方是哪里呢？
当然是原本就作为屏障的莲花状山壁。
她白天里检查过，肉眼看上去是没有缝隙的，可不能排除它们或许像瞳鬼一样，能做得到在墙壁山石之间穿梭自如，可珠玉肉骨凡胎，硬钻是钻不进去的。
钻不进去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直接给炸了呗。
珠玉摸出来了一块灰白色黏土状的东西，挑了个合适的位置压到了岩壁之上，几根细如发丝的导线从中伸出，连接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
跟个大蟑螂似的。
她把另一端接入遥控引爆器，又用电绝缘胶带封死了缝口。
“得找个地方躲一下啊。”
她呢喃了一句，借就近着块凸起的岩石作掩体。
她的手指上微弱的炸药残留，借着体温黏性增大，堵着耳朵的时候就感觉出来了，但也没空去擦，按下按钮不到半秒钟，就觉得身边的峭壁如地鸣般轰然震动了一下，随后就看见石壁层的碎石被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掀向四周。
那种像烧坏了的刹车片一样的味道，带着微妙的化学物质残留，混杂着石质、粉尘和土壤的气息弥漫开来。
珠玉抬手挥了挥，起身看向爆炸点。
断口处的岩壁并不厚，裂面的碎石块还在不断地朝下跌落，被炸开的口子约莫一人半高，竖长，内里幽黑，如同一只狭长的竖眼，冷冷注视着中央那片青绿色的湖泊。
看着像是有路的，果然，这山体里面大有乾坤。
和当时透过五彩石瞬间瞥到的场景有些相像。
她抬脚踏了进去，面前一层层纵横交错、细窄曲折的通道，像是由无数只巨型蚂蚁在岩体中啃噬挖掘出来的巢穴一样，四周的岩壁粗糙湿滑，石质上夹杂着奇怪的纹理。
珠玉突然飞快地往后瞅了一眼，不知道盯着哪里出了下神，然后毅然决然挑了个方向往里面钻。
既然莲花石壁是环绕在一起的，那么不管挑什么方向，肯定能遇到姜玠的。
它们既然对珠玉有所图，她就不需担心碰不到面，不然在这里兜兜转转，纯打消耗战的话，也属实太没有新意了些。
她往深处走去。
这些道宽窄不一，有的狭窄到只能匍匐前进，珠玉几乎要完全贴地才能过，有的则突然宽阔，形成坍塌的洞腔，像岩体曾被爆裂撕裂，又迅速沉寂下来。
结构……不规则，却又有某种荒诞的秩序。
墙面并非完全天然，有些地方呈现出圆滑的拱状，有的洞口连着数十根如触手般弯曲的岩枝，仿佛曾是通风管道，又像退去的虫壳。通道间错落有致地连接，向下蔓延，也向更深处延伸，像是一座活着的迷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土腥气，隐隐还能嗅到某种腐败与生物残留的气息，似有若无地漂浮在呼吸之间，黑暗逼人，珠玉头灯射出的光束只能照亮眼前短短数十米，再远些便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了。
她或走或爬，或跌跌撞撞地穿过一个又一个弯曲如肠道的洞穴，每每整个人伏着贴在岩壁上时，都能感受到一种微妙的空振。
仿佛这整座山体，都是活的，甚至在某处低低地“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