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如同打响了先锋部队的号角,从声音传来的地方开始开始,信号比水流导电更快地朝两端传导开来,一连串的爆破声没有间断地在连环的石壁空腔中接连爆发。
紧绷了千万年的岩层,终于在此时,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裂缝沿着岩壁极速蔓延着,大块大块的碎石和岩块携带着尘沙四处飞溅。
珠玉跑得不过慢了一步,就被这股四面八方袭卷而来的风潮卷得要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扑到地面上,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前方突然伸出了双胳膊来,将她稳稳接住了。
来不及开车门了,珠玉攥着那双手,被带着急滚两圈钻到了车底。
不断的震动像是从地心传来的,纵使车子四轮用地钉和足够牢固的钢缆锁在了地面之上,也抵挡住了绝大部分的冲击,还是像突然失重样被短暂抬起,而后又狠狠压下。
空气在这一瞬间变得更“重”了,珠玉的耳膜被压迫得嗡嗡作响,她咬着牙,试图对抗这种不适。
有人在一片黑暗之中捏住了她的鼻子,“闭嘴,吹气。”
珠玉一一照做。
等到外头的声音骤然停了,烟女才撤掉了车身周围兜成一圈的“防护罩”,恢复了原本纯白的面孔趴在地上问道:“我的演技如何?”
***
那些昔日画面之中的相天师都能带数以百千计的帮手进来,珠玉这次车也开了,姜玠也带进来了,她就不信,唯独烟女会进不来。
事实证明,这里的屏障和落星白石石脉之外的并不完全相同,烟女在她轻叩香炉的暗语中,缓缓从缝隙中伸了一条雾气凝成的触手来。
都带进来了,那就好办了。
依照珠玉对它们的揣测,姜玠显然是初次下手的最佳人选。
她在帐篷中把烟女放了出来,不知道秃瓢会不会实时监听监视,便叫烟女做了个屏障,同姜玠飞速商讨了对策。
既然抱着此次屠尽桃源的决心,谋略与计划理应是万无一失的。
姜玠再能打,也敌不过如此数量众多的邪祟,只能将计就计,烟女化形以鱼目混珠。
装作是姜玠,任由他们拖下去。
而姜玠那层曾经施加在烟女身上的屏障,在那时候就能让一个鬼在天辰这个鹊和相天师双重身份加成的人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地偷走东西,这个时候瞒住它们的眼睛,当然也不在话下。
于是兵分两拨。
姜玠用黑色剪纸人覆盖住了自己存在的痕迹,而珠玉则同烟女扮成的“姜玠”去整理了一番装备,将可遥控的炸药一股脑塞到了那具身体里。
***
切割烟雾凝聚而成的躯体能对一只鬼来说,实际伤害为零。
珠玉便竖了根大拇指道:“和我比,还是差了点。”
烟女把身子缩了回去。
得,原来是给自己竖的。
姜玠揭开了自己身上遮掩用的纸片,钻出了车底,又朝珠玉伸手:“阿玉,你太冒险了。”
珠玉没叫他拉着,自己利落地滑了出来:“没时间聊那些有的没的了,动作快点。”
她拉开了车门,烟女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真不要我留在外面帮忙?”
珠玉摇头:“你绝不能待在外头,既然刚才已经把话挑明了,杀同族之仇,它们会优先于我和姜玠来料理你。当初天辰一个鹊都能几乎杀了你,相信我,它们更能。”
烟女于是老实收声,一股脑钻进香炉去,了无声息了。
珠玉的头灯早就不知道摔去了哪里,也看不到有光线传来,估计已经坏掉了,不过适应了这种昏暗的环境之后也是能看得到一些的,她便抬头环顾着看向四周。
头顶近圆的天空还呈现靛蓝色,无月无星,莲花状的环状石壁已经几乎全部坍塌成杂乱不堪的碎石堆,仅留一面看似光滑的石面。
或许就是女娲炼石后补上的那一层。
大团大团的黑色黏腻物质,从废墟之中往外涌动了出来,如同流动的沥青,在每一个能看到的地方缓缓竖起类人型的肢体。
它们站在那里。
一具,又一具。
肩膀、头颅、四肢,一切都是仿造出的产物,比例怪异,关节不自然地扭折,好像下一秒就会坍塌回液体,又好像会永远就这么黏连在一起。
它们密密麻麻地站着,无声无息,没有眼睛,也没有再变化出面孔,珠玉却能感知得到,这堆恶心的玩意,正在死死地盯着她。
姜玠轻微地叹了口气:“好像把它们惹毛了。”
珠玉把枪上膛:“那又怎样,惹就惹了,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
姜玠看向她:“我没有后悔。”
珠玉的眼中满是他能读得懂的情绪,可她还是在故作轻松地说话,她说,“姜玠,咱都好好的,这东西实在太瘆人了,我接受不了自己变成这样。”
姜玠点了点头:“了解。”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站得更近了些,尽量观察着有可能的风吹草动,调整着呼吸频率——他们都知道,真正关乎生死的打斗,就要开始了。
第98章 桃源捌
珠玉突然有种置身于恐怖片的既视感,总觉得只要短暂地脱离注视的视线,这些像是从石头缝里生出来的“伪人”就会齐刷刷地往下面扑杀过来。
而黑色的人影憧憧,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中与仅有的两个活人僵持着。
珠玉同姜玠背对着而立,每次都在眼睛酸涩得快要流出眼泪的时候,才非常快速地眨动一下眼皮,再睁开时,都颇为紧张,就怕看见视线范围内能看得到突然逼近的黑影。
但如此几次,每每扫视过去,黑影的站位和最开始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没变化两人完全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种才是折磨人的手段,虽然知道一定会交手,也知道只有一方彻底完败这场战争才会终止,但双方截至目前而至都抱着观望的心态,没有率先出现什么动作。
一是试探,二为震慑。
又这么过了会,直到夜晚的水气几乎要在枪管上凝出水珠的时候,珠玉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先发制人,刚想去用胳膊肘捣一下姜玠,余光窥到什么,只觉得那一眼,连心跳都忽然停了下来。
她的动作永远比脑子转得更快,几乎是下意识地,手里对着开火,将近在眼前的那张圆饼似的没有五官的大脸轰得四分五裂溅开了去。
身后的小石子上有什么东西飞掠过的声响,或许是刚才吃了亏,不愿走水路,绕远着从湖边靠近了偷袭,紧接着姜玠也开了枪。
珠玉无暇去查看身后的情况,既然要背对背来对抗,那么理应要替对方解决后顾之忧。
被轰散了的黑色粘液喷洒在地,剩余的躯干部分猛地抽出了四五条带着明显锋利边缘的触须,如鞭般从左右交叉着横而扫来,珠玉脚下一蹬,旋身跃起,衣角贴着那些触须的边缘掠过,落地时反手一枪,散射状分开的钢珠准确命中它左侧的肢体根部,打散了一团黑液。
她的动作极快,不等它有反应便再次贴身而上,枪口抵着还在蠕动的中枢部位又补了一枪。
秃瓢的身形轻微一颤,触肢在半空中没有节律地舞动着,被她再次后翻躲开,瞅准了时机脚掌一蹬地面,身形作低伏猛冲,趁它重心未稳又是一记重踢,直接踹在它化成人形的前肢节处,逼得它后撤了数步。
还在酒店时他们对这类的杀伤力有过试验,现下也验证了在桃源中和被烟女捉住的那只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差异,可就算是知道刀枪弹药不能对它们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但却不得不用。
能逼退一点是一点,能带的电力有限又不可再生,总得要省着点,在最关键、最合适、最能一击毙命的时机再用。
珠玉余光扫过石壁残垣,其余的人影堆还是没有其余的动作,似是观战,而听姜玠那边的动静,下来加入缠斗的秃瓢数量也并不多。
她暗道不好,若说在地道里的消耗战属实是没有必要,可倘若在当下用上这种策略,拖不了多长时间,她和姜玠就会力竭。
自己面前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东西开始变得谨慎,收集了被打得掉落在地的部分,也不再狂乱挥打了,而是试探性地围绕着她绕圈、一点点靠近。
珠玉跟着一步步兜着圈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于一个前一秒还被开场破肚、如烟雾般化开后就没了影子,现在又完好如初站在这里了的生物感到好奇,她依稀间看到,按照规模大小来看,姜玠那边对上了三到四只。
他还应付得过来。
珠玉也就分神了这么一小会,面前这只突然跃起,它的整个黑色的身体完全展开,带着自身的重量和看着就黏腻的液相抛洒而下,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珠玉毫不犹豫地向一侧扑去,避开的同时反手从腰后抽出了一把造型诡异的东西。
乍一看是个打开的火钳形状,两根金属管套在了电池线的两头,末端用作把手的部分缠了绝缘的胶带,被她握在了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