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濯道:“我自个儿去就成。”
陈之谨推了他一把,自顾忙活着去开厨房的灯了。
天辰走得近了些,抱着胳膊问道:“有什么不适吗?”
叶青濯打了个哈欠:“能有什么不适,睡得后背有点僵罢了。哦对,我中间还醒过来一次,白天有客人来吗,好像听到说话声了。”
天辰看他的眼神便复杂起来,叶青濯起先时还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但很快明白了陈之谨要迅速逃离的缘由。
他问:“我睡了多久?”
天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眼镜取了下来揉着眉心道:“三天。”
叶青濯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赞叹一声:“我这么牛逼。”
天辰瞪他一眼:“自己的事都不放在心上?等你真的长睡不醒的时候怎么办?送你去疗养院,像个死人一样整天躺在床板上,靠着静脉营养针喘气?你把困死在梦里当作是活着?”
其实不然,情况会更坏,他到时候嘎巴一下就会死掉了。
叶青濯同他说过梦境的事,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时间这话更说不出口了,见他貌似生起气来,便耸了耸肩索性火上浇油道:“那我能怎么办?我不放心上,你倒是放在心上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想出来什么好法子啊。”
叶青濯的视线扫过这些花花草草,突然就想起来了在梦里看到的还年轻的天阿姨。
他记得她说,植物是有生气的,人在心气骤然断掉了的情况下,或许一念之差,就会走上一条不归路,有鲜活的东西吊着,或许还能好一些,她想让之谨、小辰和阿玉都好好活着。
那些后来因为真的没了求生欲的陈之谨和实在繁忙的天辰而都死掉了的花,如今重新种起来了,又是为了谁?
是担心自己即将离世的陈之谨,为天辰做的打算吗?
天辰又说了些什么,见眼前人没有半点反应,没好气地拍了拍他的脸:“跟你丫说话呢,听见没?”
叶青濯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天辰翻了个白眼,指着屋里道:“定住的地方,明天你跟我们一起去苍郁。”
叶青濯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进去了房间,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和自己民宿门匾开心合照的中年男人,问道:“去这里干什么,疗养院啊。”
“不是,最后一招了,若再不行,你洗洗干净等着当植物人得了,”天辰略微一顿,又补充道,“去苍郁,找阿玉。”
***
早餐铺里设施都有,说要重新整修,也没大改哪些地方,赵诚有老马帮着,各种各类的许可证顺顺当当办下来之后,店就这么开了起来了。
他的手艺不错,会做的吃食种类也丰富,一经开业,忙得脚不沾地,人都瘦了两斤,但看着比以往还要精神。
同样精神的还有风辛金,安下心来跟着打杂之后,也没时间东想西想了,除了姜玠给他翻倍的铁打工资,还有每日跟着赵诚的分红,眼看着账上数字慢慢涨了起来,心思也活络起来,便找了一天同赵诚商议着看看能不能买辆旧点的车,这样还能去送送外卖什么的。
赵诚当然是答应了,两人正在研究着如何进一步扩展自己业务的时候,就听着身后传来了个清脆的声音。
“能预约啊,那我能不能先约个明早儿的两碗豆花两屉包子?”
赵诚回头。
日头高了,阳光显得有些刺眼。
门口站着迎光而立,微笑着并肩的天珠玉和姜玠。
第104章 贪生肆
珠玉的香坊,姜玠在初次到访苍郁镇时来过没几次,且那阵子两个人各有各要忙的事,彼此之间还不熟悉,所以他虽然进了珠玉的家门,出于礼貌和尊重,也不会去刻意打量别人的家,只印象里记得是古色古香的。
现如今细瞧,就能发现,其实老旧和新兴的东西结合得很微妙。
比如那黄花梨木的博古架上摆件大多古典,最顶层装了个投影仪,幕布平日不用时就收在一旁的雕花柜中;比如她的茶具瓷器精致剔透,用过之后也不管会不会洗出划痕,都一并丢进装了隐藏式柜门的洗碗机;比如房顶描彩画的井口天花里藏着中央空调的出风口,仿古砖地面上有个正在一遍遍来回拖扫的机器人;又比如月洞门罩的架子床上放着能调整高度的智能床垫。
姜玠于是就能理解珠玉那一橱子风格截然相反的两种穿衣风格了。
香坊的钥匙在老马那里留了一把。
他这个人,实在勤快,民宿里的事情忙完了,就时不时过来帮着打扫下卫生,因此虽然这趟出门时间确实久了些,家里还是干净得同平常没什么两样。
珠玉巡视领地样地楼上楼下绕了圈,事事如常。
只是洛阳春季虽不多雨,但因着地处黄土高原边缘,冷空气活动频繁,风中带的灰土多了些。纱网防不住细密的粉尘,老马便没怎么给通风,所以香坊里还是多少有些闷着的味道。
她便去开窗子。
姜玠把她的东西从车里一件件往家里搬着归位,防尘罩挨个撤掉叠好,见床上光秃秃的,便找她问洗好的四件套在哪。
他的身子日渐好了起来,珠玉原本没打算使唤他干活的,但他干得实在顺手,既然愿意,做就做了,也就没再说些多余的,指了指衣橱的位置,又朝着楼梯口往下扫了一眼,问道:“你的东西呢,怎么不拿上来?”
姜玠正在挑叠得整齐排列的床品,闻言回头:“什么?”
珠玉打量了下自己的家,思忖着道:“地方不算大,但就两个人,怎么住都得能住得开了吧。”
手下摸着的大多是水洗棉或者麻的布料,略粗糙,还带着些微自然的褶皱,姜玠挺喜欢,也觉得很适合她,于是从上头抽了套边缝处绣着淡粉色小花的,转身道:“这么快就同居啊。”
他的话直白,珠玉拧眉:“不乐意?你不乐意就出门拐弯去老马那。”
“吉祥如意”姜玠住得熟啊,不光是住了,还上手拆了一间,算得上是感情深厚了,再加上珠玉性子要强些,为着把主动权留给她,叫她在两人关系中占着主导地位、给两人留够空间和时间,姜玠原本就是打算继续在那住的。
但现在听懂了她的意思,自然不能再直言自己的打算,于是顺水推舟道:“乐意至极,不过我晚上睡哪里?”
珠玉看了看床的尺寸,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下两人的宽度,张着双手空摁在了床垫之上:“你这么宽……我有这么宽,中间再躺两个我都够了。这么大个空都容不下你么?还是说你不好意思啊?”
姜玠笑起来:“够了,够了。”
他学着珠玉的样子摁上床垫,压着试了试手下弹性的触感,对着她道:“睡得太软,小心会腰痛。”
珠玉给家里换上气,就没什么别的事情做了,已经靠去了摇椅上,正翘着腿一摇一摇地晃着,此时斜了他一眼,说道:“管这么多啊,我就乐意。”
乐意就行,姜玠也没指望她会听,弯腰去套床笠。
确实多嘴了,人家睡了这么多年,还能不比他清楚会不会腰痛么,再说,真等腰痛了,他给按摩不就好了,多大点事。
房间里的窗子大开着,于是就能清晰地听到隔壁老马正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干得热火朝天。
两人回来前就得空给老马去过电话,到了苍郁后也去民宿打了声招呼,就瞧见老马大抵是从接到电话起就开始筹备这场接风宴了,食材满满当当,堆了大半个厨房。
姜玠原本是想帮忙的,被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老马义正严辞地拒绝了。
他如同斗士一般,维护着自己对于厨房的绝对管理和使用权,叫嚷着让两人先回去歇着,他这儿完全用不到帮手。
珠玉应着,拉着姜玠便往回走。
老马年纪大了,喜欢做饭就做呗,姜玠想表现还能就急于这一时啊。
不多时,饭菜的香气就拐着弯地飘了过来。
珠玉的肚子咕地一声响,看着姜玠问:“你的鼻子不是好使吗,闻闻都有什么呗。”
姜玠刚把枕头拍得松软,又将套好的被子抖起来铺平,那股面料上残留的余香便随着风来扑了他满怀。
他凑近了些窗台,分辩着味道作答:“有小炒肉,蒜蓉粉丝虾,水煮鱼,还有……马叔出来了,正在朝这里挥手。”
边实时汇报着,边冲着下头也摇晃了下自己的手臂。
老马的声音紧随其后:“诶姜小哥,收拾完了没呀?叫阿榆……叫阿玉一起,快点下来,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
家常菜真不愧是抚平旅途奔波疲劳最好的良药。
珠玉刚拿着碗筷坐定,就看见赵诚和风辛金一前一后地进来了,手里还提了两瓶酒。
看样子刚把早餐店收拾妥当,就忙着赶了过来。
民宿最近没人订,外头安静得很,春寒料峭,在院子里吃饭还有些为时尚早,老马便支了圆桌,架在了前台后头的空地上,就地充当了饭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