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天师与无启,两人的本质并没有发生任何改变,没在一起之前,这还被珠玉拿来作相生相克的说辞,现在念头不过一转,就又成为正方证据了。
珠玉离得近,姜玠闭着眼睛,能感受得到她的呼吸扑在自己下颌,气息略乱且滚烫,他怕她醉得厉害而摔落下去,伸手揽去她腰间,温声问:“然后呢?”
本意是叫她再说些类似词句的。
姜玠说不清现在是怎样的复杂心情,明明希望她不要用情过深,此时听对方试探着阐明心意,他就如食髓知味,摒弃了那些所谓道理,心甘情愿作陪了。
珠玉明显在思考。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令人疑惑的问题,她挣扎了半天,终于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姜玠,我有一点没想明白啊。”
姜玠手指摩挲着她的后腰,声音低低的:“是什么?我和你一起想。”
珠玉颠三倒四地又说道:“无启不是号称不死不生么,不死我是知道了,那不生是什么意思啊?不能生小孩?所以是我想的意思吗,跟什么似的,嗯……空有其表没有功能,就跟那个,嗯,就跟个太监似的?可是孟德尔的豌豆都能杂交,诶,马和驴还能生出来骡子呢,咱俩一个是玄女,一个是后土娘娘造的泥人,按理说物种之间也没差得很远啊,怎么就不行?”
姜玠说话为人向来内敛,和珠玉在一起呆了这么久,好像才开始慢慢打开自己的内心,但像这么大胆的话,别说叫他说出口了,此时听都没耳朵听。
珠玉喜欢比喻句,喜欢举乱七八糟的例子,他是知道的。
但这发言也太露骨了些。
两人单独相处有段日子了,日常总归也是比较舒服的模式,在外住宿时有只订到大床房的时候,不过反正都是男女朋友关系,住一起就大大方方的,但从没有过什么逾矩的行为。
他下意识用轻咳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别说了。”
如此微弱的抗拒仿佛螳臂当车,珠玉充耳不闻,但替他抚了抚背,还在继续探讨:“我好奇啊,你说咱俩努努力,真不能生个小孩出来玩玩?”
姜玠的耳朵开始发烫:“按理说是不能的。”
珠玉失落地叹了一声:“那算什么,生殖隔离啊?咱俩有生殖隔离?不应该啊。”
她伏在他胸前,用不着无启超常的五感,都能察觉出姜玠变得愈来愈快的心跳。
珠玉不由感慨起来,没在一起时,摸个肌肉都能脸热半天,现在日子久了,脸皮磨练地厚了起来,反倒是姜玠,看着波澜不惊的,实则这么不禁逗。
她脑子里忽然飘过去一句——禁止虐待老人。
可她就是坏从心起,她才不管呢,人是她的,她想怎么“虐待”就怎么“虐待”。
姜玠不去看都能猜到她现在肯定没打什么好主意,抓着她刚才的话尾问:“阿玉,你……想要孩子?”
珠玉很快坦然承认:“是啊,你好歹给我留点念想。”
此话一出,两人间原本黏乎的氛围被骤然冲淡了不少。
又回到了那个根本问题。
而目前两人都对此束手无策。
姜玠小狗一样,用脸去蹭她的手心:“何必呢,念想也只会徒增悲伤。”
珠玉的掩下心头异样的感觉,笑着用胳膊撑着爬起来道:“好了好了,跟你闹着玩呢,还当真啊。”
电影的画面切到了花田的远景,似乎已经接近尾声,有舒扬的旋律响起,柔和的男女声哼唱着听不太懂的法语歌词。
她觉得头昏,大门是关着的,她便想去开窗子透透气,就在起身的时候,手腕被姜玠轻轻握住了。
他还保持着歪坐的姿势,询问道:“可以睁眼了吗?”
香坊一楼的灯为着投影都没开,周遭环境一片昏暗,可珠玉仍然能看得到他红得如同渗血一样的耳尖,便说了句:“行。”
姜玠的眼睛缓缓睁开,就这么看着她,那双瞳孔很亮,盛着些她看不太懂的情绪,炙热强烈。
他说:“你这么好奇,要不要试试?”
***
氛围到位,时机合适,珠玉于是顺应时势地点了头。
但后悔得很快。
姜玠抱着她到了楼上,轻轻将人放到了铺着厚床垫的雕花床上。
好像又被打回了原形似的,浑身的血都涌到了脑子里,吵得嗡嗡作响。
她不由自主地慌乱,而一旦慌起来,话就会变得尤其之多。
她微侧着头,去看纱隔上的字画,有些迷糊地说着:“怎么麻麻的,像吃了花椒一样,你是不是背着我买了那种花椒浓缩提取剂,打算暗算我啊。”
姜玠撑在她身前,深深浅浅地吻着她的嘴唇和脸颊,微微喘息着,叫她闭嘴。
珠玉偏不,不让她说,她偏不住嘴。
“你变了,你都不想听我说话了。你今天敢不让我说话,明天就敢打我,后天就上房揭瓦,我就说,这叫什么啊,这是倒反天罡,恩将仇报,引狼入室,掩耳……啊!”
姜玠似有不满,小小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下,惹得珠玉轻叫了一声。
她这种听得人云里雾里的长篇大论一经打断,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时间两人间又开始有些安静了。
姜玠唤她:“阿玉。”
珠玉有些不好意思,皱着眉头转头过去,嘟囔着推了姜玠一下。
她没怎么使力,出手是软绵绵的,于是被姜玠抓了摁在他的心口。
他有些难以启齿,但还是做够了准备,与她对视着缓缓说道:“阿玉,我很爱你。”
珠玉便有些愣住了。
她自认为是一个相熟之后很会把情绪展露的人,高兴不高兴了都会叫对方知道,但爱么,这样的情绪太深,她不清楚界限在哪,也不愿意去冒着被作践的风险捧自己一颗真心出来。
她原以为两人这样情到深处时,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发生,有些话是不需要用嘴说的。
尤其是姜玠这样寡言的人。
可他开了口,他在说爱。
珠玉呆愣了会,开口问:“为什么?”
姜玠在这沉默的半分钟里先预设好了她的几种反应,唯独没料到这一种,不解地问道:“什么为什么?”
珠玉的脑子昏昏沉沉,自己都不太确定在说些什么,颠来倒去地道:“为什么要说?我感受得到啊,为什么要说?”
姜玠却懂了。
他俯身又在她鼻尖啄了一口,才道:“我前几辈子说的话太少了,显得太过不近人情,因此总会错过一些人和事,比如阿姐,比如小珏。我对你,不想因少言造成任何嫌隙,我不想让你从诸般行径中推测蛛丝马迹,我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心。”
珠玉的手掌被他按住,紧贴着那颗活了千万年从未停歇过的心脏,此时正因她而加速。
她的脸上热热的,勾着姜玠的脖子把他拉了下来。
***
风辛金知道天老板的作息,平时无事,她定不会早起,于是放心地拖到了快要关店时,等来人不是很多了,才用保温袋裹着她点名要的东西开启了第一单外卖服务。
早餐店离香坊不远,虽然还没收到价格合适的二手车,他只要走得快点,还是能保证热乎着送到她手上的。
只是没想到都要日上四竿,香坊的大门还是紧闭着的。
不是从外头上锁,那就是在家呗。
风辛金站在门口,抬手就拍门,边拍边喊:“天老板,早上好啊,预定的早餐我送上门了奥,快点来取!”
很快有脚步声传来,大门原本的转轴有些吃力了,开关门时会有吱嘎吱嘎的声响,但这回没有,两扇木雕花门安安静静地被拉开,后头站着着装休闲的姜玠。
风辛金呲牙一乐:“姜哥啊,早餐给你们送过来了。我天老板呢,不会还没起吧?”
视线一转,又道:“这门早就该修了,哥你给整的啊?”
姜玠也不知道是在对哪句问话点头,接过了保温的袋子后,从兜里掏着手机道:“多少,我转你。”
风辛金往后一跳,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疯狂摆手拒绝:“这不行,不行的哈,你和天老板帮我多少忙了,这钱我怎么能要呢,走了奥。”
姜玠笑出声来:“那工资还要不要?”
话又说回来。
“一码论一码嘛,现在用不到我了不发也成,什么时候用得到的时候友情赞助一下呗。”风辛金堆了一脸谄媚的笑,继而又咋舌道,“姜哥,你跟天老板混得太久了,怎么变得跟她一样……”
他的话头及时收住了,因为瞥见姜玠身后,披散着头发的珠玉正朝着门外走来。
姜玠嘴角还带着笑:“吵醒你了?饿不饿?”
珠玉不知他在笑什么,待看向门外,才想起来有早餐这么回事,随意挥手打了个招呼就从他手里提了过去,解开包装捏了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
姜玠同风辛金在门口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