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的家中实在太空荡,需要有花草点缀。
老马便又是尴尬地笑笑,程序走完之后把身份证递了回去:“二位来找阿玉啊?”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妥,这属天家内部的事情,他只是旁支,姓氏都不一样,这算多嘴了。
天辰的视线一直飘向香坊的方向,闻言点了点头,问道:“她是不是不在家?”
老马打着哈哈含糊其辞,一面拖延着时间一面把目光高频次地投向门外。
不是刚回去的么,照理说能听见了啊,怎么还不来!
房卡办好了,天辰从柜台上接过扫过一眼,当时在电话里也说过了,同行人中有行动不便的,所以最好要一楼,那三间都是照着要求安排的,位置连成一排,他从上抽给陈之谨一张,就准备推着叶青濯去房间。
民宿大门在进来时没有完全关上,天辰顺手虚掩了一下,这时就听得哐当一声响。
是珠玉把门扉踹得飞开了来。
天辰回头时她的小腿还没完全收回去,人正抱着胳膊冷脸站在门口。
身上一套毛茸的素色睡衣裤,头发捆成麻花侧垂在肩头,脚上……脚上蹬了双登山的高帮靴子。
这什么审美?混搭风?
姜玠就在她身后,及时伸手挡住了两侧因为力道过大,冲开后撞到院墙又弹回来的门扇,视线从她的脚上掠了过去。
看吧,多么可靠的一个人,她方才都气得跳脚了,还不忘记冲去楼上给自己换了双好打架的鞋。
第108章 贪生捌
这是陈之谨清醒后第一次用自己的眼睛清晰地看见长大成人的阿玉。
他近乎贪婪地盯着,真像啊,好像于恍惚中又看到了年轻时意气风发的天桑一般。
天辰侧了一步,把房卡连同轮椅把手一起塞进了陈之谨的手里:“爸,您先推他进房间。”
轮椅买了可折叠的,足够轻便,叶青濯又瘦,他大概是推得动的。
可陈之谨不愿意,接管了叶青濯,人往一旁移了没几步:“我就待在这里,不会有事。”
天辰看他半晌,终于妥协,叮嘱道:“那再离得远点,别一会闹起来了伤着你们。”
于是陈之谨又往后退了半米。
天辰看着还在原地站着的珠玉,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放到了柜台上头,又解开袖口纽扣将衣袖卷到了手肘。
珠玉嗤笑道:“要动手啊,不装一家人其乐融融了?”
天辰看她一眼:“嗯,太累了。”
珠玉抬脚朝院中走去,老马原预备着新住客上门,要热热闹闹吃个饭接风才行,饭桌都已经摆到了正中央。
他开始紧张了,想顺着墙角溜过去叫姜玠在中间劝和拉架,等尽量降低着存在感快走到院门口的时候,就看见姜玠已经反手把院门关严,为防止有人听得动静进来,门闩也插好了。
难道说真要在民宿里打啊?
老马叫苦不迭,胳膊肘捅了捅明显准备看热闹的姜玠,问道:“你真不劝劝啊?”
姜玠倚着靠在了门扇缝隙上,断绝了有人窥探的可能性,摇头道:“我说不过阿玉,但她知道轻重,不会闹得太大。”
这倒是真的,再抬头时,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立,颇有楚河汉界、圆桌谈判的架势。
珠玉的眼神扫过站在屋檐下的陈之谨,没在叶青濯身上多停留,话说出口时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你们倒是相亲相爱上了,来苍郁做什么,给我看看害死了我妈之后,你俩活得有多好?”
天辰道:“害死妈妈的人不是我们。天珠玉,你有脑子的话就能想清楚。爸年纪大了,受的苦不少,你该学着懂点事。”
珠玉气极了:“轮不着你喊妈妈,也别把事情一股脑推到它们身上,就你们有苦衷?我没有?起直接推动作用的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我吗?”
天辰迎着她的视线,对视良久之后才说了句:“你以为呢?”
陈之谨把叶青濯连人带车往后推了又推,不放心地将那花盆提起来抱进怀里护住了,摇着头略微叹了口气,唉,这两头倔驴,又对上了。
珠玉“哈”地一声笑了出来,手指隔空点着天辰,转身看向后头问道:“他刚才说什么?”
姜玠听得清楚,但并不愿重复,只是看着珠玉,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这种程度的劝解丝毫不会起效,珠玉也显然不是为了从他嘴里再听一遍这么简单,她还维持着刚才的表情,随即又转向天辰,开口确认道:“你刚才说什么?”
四周的氛围也就安静了一秒钟,因为天辰盯着她,脸上闪过了一个颇为挑衅的微笑。
珠玉忍不了了,一个撑桌起跳朝着他扑杀了过去。
天辰早有防备,见她朝自己面门而来,侧身闪躲半步,瞅着空子抓住珠玉手臂,半边身子使了力就要把她往外甩。
他的力气很大,珠玉在不用列缺的情况下,单拼力量是赢不了他的。
珠玉也当然知道有力量悬殊的存在,她天生就是女性,而女性的生理结构就决定了绝对力量要比相同量级的男性稍弱,这是弱势,但并不意味着她要输给天辰。
既是女性,就要用女性的方式赢。
她卸了列缺,仗着灵活的长处借势抓紧了天辰的手肘,带着身形于半空中迅速扭转,两腿缠上他的脖颈处,以全身的重量带着他往后砸去。
天辰呼吸受了限制,上手没掰动,就知道短时间解不开她的禁锢,倒退了几步稳了身形,然后降低重心,两掌伸向后头,趁她不备扳着珠玉身体往前又是猛地一摔。
珠玉一乐,等的就是他下一次发力。
于是稍稍松了些力道,顺着自己要往前飞去的势头,将身子蜷起,抱牢了他的头,侧着肩膀便压着他一同朝下摔。
民宿院子里有草坪,也有硬化的地面,这么一着,刚好卡在小路边缘上,珠玉在将要落地之时拿他当了垫子,就听得天辰在身下被撞得一声闷哼。
珠玉动作飞快,扣住他两手压在背后,照着天辰侧脸邦就是一拳:“话说清楚,刚才得‘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天辰眼前闪过星星点点的亮光,腹部处被磕到的地方也钻心地疼,他吸着气,还没待缓过来劲,珠玉又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肋骨间。
她下手有些狠了,就像在发觉姜玠骗她之后,呼吸之间割掉了独眼兽人的头颅时的程度。
珠玉的巴掌又要扬起来的时候,腕子被人捉住了。
姜玠温和有力地把她给拦了下来:“阿玉,你先缓一缓。”
他原没指望珠玉会听,但她竟真的闭了闭眼睛,还听话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在姜玠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挣脱开来,把那个被拦在半道的耳光契而不舍地甩到了天辰的脸上。
天辰被摁在地上,不觉得狼狈,也不再挣扎,反而有心思笑起来:“那句话没什么意思。你不是心里头有气么,激一激,发出来就好了。”
珠玉沉默着从地上站起。
天辰说得没错,但凡她有理智,就能想明白既然天桑安排好了身后天辰与陈之谨要做的事情,他们两个与天桑之死,就不可能有直接联系。
可这么多年了,一直怨恨着,也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说到底陈之谨也算至亲,她再怒气上头,总不能要去暴打高龄老头解恨,天辰自甘成为沙袋,她打也打赢了,心口始终堵着的那口气终于散了些。
珠玉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冲地上还半趴着的人伸手,将他拉起后也只是听不清情绪地评价:“天辰,你演畜生真的很有一套。”
天辰掸着衣服上沾到的灰,指腹蹭去嘴角刚被打出来的血,应道:“多谢夸奖。”
老马这才敢上前查看,见珠玉身上没有伤,天辰看着也无大碍,再一扫过,并没有打坏什么家具,方彻底松了一口气。
陈之谨见这边终于偃旗息鼓了,抱着花盆试探着靠近两步,唤道:“阿玉?”
珠玉看了他一眼,天辰那声声的“爸”叫得亲热,她却说不出口,对于这个算得上是陌生的家人,心绪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梳理出什么来,片刻后略显生硬地道:“干什么?”
陈之谨心头一喜。
愿意理他。
愿意理他就好啊,说明有转机啊,他走得慢,用词也小心:“阿玉,我为你栽培了株花,估摸着等开春了也就快要到开花的时候了,要不要放在你房间里?”
珠玉朝他手中看了过去,盆中植物生得茂密,叶子细长,枝干纤弱,乍一看跟一丛杂草似的。
她不怎么会照顾花草,也不认得到底是什么,手指交缠着,又下意识想去捏自己的关节,待一察觉到时就迫使自己停了下来,愣了许久才点头答应了,让姜玠接手,等走时再搬回家里。
这就是那个来家里治眼睛的小姑娘提到的阿玉男朋友啊,是好,看着就是个踏实能干的小伙子。
陈之谨乐不可支,将那盆不知名植物递了过去,絮絮叨叨地交代道:“这花啊,见干见湿,得勤松土,平时多搬到有太阳的地方晒晒,但也别晒得太过,晒伤了叶子就蜷了,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