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乱的。
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呢,单纯为了作区分?
天辰看样子所知的线索也就比她多这么一点了,他也在对着那些不规整的亮点沉思。
珠玉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所以妈妈当年没给你提起过什么吗?”
天辰竖起大拇指和食指来,其余手指握在掌心,微微晃动了一下:“我见过她雕琢贝壳,那时候给我说了八个字,就八个字,‘鱼目混珠,本末倒置’,那时候还以为她在骂我呢,后来看到这里的木架,才联想到或许有关。”
至于这个“看到”,应该也是从陶俑眼中看到的,不过既然已经过去了,珠玉也不想再纠结此事了,于是将那句略了过去,没做出什么反应。
“可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万一除了你之外也有鹊……”
她问了一半时,突然反应过来了。
落星中的壁画上,相天师和无启都出现过,而列缺辅天家,星图昭不死,这样东西对于它们而言是造不成威胁的,或许用不上如此提防。
天辰看着她的表情道:“鹊群对凤凰眼不感兴趣,不代表对你不感兴趣,只要是你要找的、你要做的,还是会引起它们的注意。不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原版应该已经被毁掉了,复刻的版本拼凑起来之后连我们看都费劲,分开了放谁能想到这是星图啊。”
珠玉重新把视线投了回去,如果说是星图,勉强是能看出来和现如今不一样的北斗,但它旁边的那些,先不说形状诡异,星星的数量也对不上。
该有的地方没有,不该有的地方多出一堆。
但天桑说的那八个字不可能没有意义,如果说前者意思是并非所有的亮点都是“珍珠”,而是“鱼目”,那么后者又要表达什么意思?
门外不合时宜地传来敲门声,将一众人的思绪截断,风辛金的声音紧随其后:“天老板啊,起床没?早饭来了奥!”
门扇拉开条缝,珠玉把头探了出来,问道:“忙完了?你吃了没?”
风辛金点头:“塞了两口,其他活都忙完了。”
珠玉的脸上便冒出个古怪的笑来:“小风啊,有个热闹在这,你凑不凑?”
他一个激灵。
那还要问,肯定得凑啊!
长时间的安稳生活太过宁静,而珠玉口中的热闹绝对刺激。
珠玉见他捣蒜一样点头,便把门开得更大了些让他进来,接过还热着的早餐叫姜玠来吃,同时指挥天辰给新加进来的人把刚才的场景和相关知识点查缺补漏一下。
连个外人都能问一句吃没吃,这会看样子也没打算叫他一起了。
天辰习以为常,他先前也见过风辛金,知道是自己人,看珠玉的态度应该没什么需要瞒着他的,于是大概指着那板子把前因后果捋了一遍。
风辛金听得目瞪口呆,问道:“那现在该做什么啊?”
珠玉咽了口油条,不客气地指使:“把那些薄的先全撬下来,我也要验证一下。”
天辰便把手上那把小些的递给了他,他不记得珠玉家里有工具箱,便又去厨房给自己挑了把小点的菜刀。
珠玉看着姜玠的胃口并没受太大影响,少许安心地擦了擦嘴。
还好,能吃能睡,还不算很严重的程度。
她拍了拍手收了垃圾起身,记得屋后好像堆了些给屋子配件更新过过剩下的建筑垃圾,里头应该是有块大些的玻璃,印象里是角落碎了一块,整体还算完整的。
果然还好端端放在那里,珠玉也没叫姜玠动手,打了桶水给擦得干净,又用干毛巾抹了一遍,带了双手套搬到了屋里去。
撬这种薄片是得用到巧劲的,贝壳材质略脆,稍不注意就会有裂痕,所以风辛金开始时干得如履薄冰,速度大概是天辰的十分之一。
等找到窍门之后就快了起来,等珠玉哼哧哼哧扛着块大玻璃的时候,两人把软螺钿已经全撬了出来,木板上红圈标注的地方木屑乱成一片,被天辰用纸巾大概擦拭着拢到了一起。
珠玉叫他们把那些取下来的按位置收好,往木板上罩了那大块的玻璃之后,再照着原本的位置一个个胶带贴在表面。
本末倒置,有没有可能指的是位置?
四人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标了标玻璃和木板的相对位置之后,以中心点作轴,转动着将上面那层倒换得翻了过来。
“鱼目”原本在上部稍密,这么一旋转,靠上方的星就稀疏了许多,下面则是乱得更加毫无章法,就在风辛金犹豫着说是不是做错了的时候,珠玉指着上面“嚯”地惊叹一声。
“我知道为什么怪了,排除掉星图经千万年发生过变化的因素之外,这记录的视角被拉伸了啊。”
天辰皱着眉看向她:“什么意思?”
她已经转去研究上了底下那堆乱成一片的点了。
姜玠率先明白过来,两掌心对着竖在面前,手指尖往前伸去的同时手腕朝两边扩开,“类似于这样,近大远小,越近的越被拉得开了。”
天辰眉头一跳,俯身去看:“可再怎么近的天,离我们都算很远吧,怎么……”
姜玠道:“那时候做星图的,或许是神呢?”
天辰收了声,是有这种可能性的,再说,神话里不是还讲建木通天么,硬用现在的角度去理解,也是说不通的。
珠玉站起了身,试图用想象力将因为视角而拉扯变形的星图重新复位,可还是不对。
实在是太杂乱了,比预料中的多上很多。
她略一皱眉,叫他们将这玻璃抬起来,不断站远了去看,走进了拿掉一些,如此流程重复了几次后,密集的点连成的图案终于清晰起来。
看着像是一条条的山脉啊。
***
风辛金这趟就算珠玉没主动提要同行,他也是铁了心要跟着的。
早餐店里不久前新来了个打下手的年轻人,上门不过两天,该会的技能都学得差不多了,留他在店里帮衬赵诚完全没有问题。
主要问题不是这个,而在于相天。
从看到姜玠的结局时他就下定决心了,加上后面珠玉同他说了三垣系辞的含义,他便一直在想着,看到的真的是无法改变的么?
如果不能规避,那么相天的意义在于什么?
风辛金对此颇有执念,且存折上的数字也开始客观起来了,于是准备走完这趟,如果能平安归来,他就继续在小镇里重操旧业。
他已经可以尝试着能控制看到一些想看的画面了,虽然短暂且模糊,但能看到,也比什么都不知道强。
譬如他确实会活到九十四岁,然后寿终正寝。
那还说啥了,干就完了呗。
再譬如,老马貌似要有黄昏恋的征兆。
风辛金罕见地没大嘴巴到处去说,老年人嘛,也是有恋爱的自由的,只是没看清对方的模样,颇为惋惜。
临行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摸到了一直压在枕头下作为平安符之用的三枚铜钱,往兜里揣之前,犹犹豫豫地,又卜了一卦。
卦象如何他记得清楚,最后一爻落定,风辛金扫过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将铜钱拢在手里,复又重卜。
一样的结果。
都是大凶。
风辛金有些惴惴不安地把铜钱收了起来,装进那枚红布袋子中,然后压在了行李箱最里的夹层之中。
一边安慰着自己,他学艺不精,此等卦象做不得数的。
***
天辰也要去。
珠玉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姜玠现在体弱,她有把握能确保他的人身安全,不过多加一个,也确实多了一丝保险。
只是问了他一句,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要我去解开无启的长生呢?
天辰说自己不知道,而如果她在那时候回头,就能看到他看似不经意间和姜玠对视上,无声地交换了个眼神。
珠玉确实没有看见,她在忙着收拾东西,用繁忙掩盖自己的恍惚。
在没过惯这样的日子之前,一旦想起,还觉得该会是乏味的、枯燥的,似乎远没有先前那种每天都有莫名刺激场面、也不知后续发展该如何的生活好玩些。
可等真的适应之后,再要启程时,心里头便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就好像,一切都只是黄粱一梦一样。
第117章 匪石壹
出发的时候开了两辆车。
珠玉其实原本是准备一车就够了的,毕竟之前连同张思源和赵诚一共五个人都坐得下,但天辰执意要开两辆,理由是装备好放,空间大些,人坐得也舒服。
珠玉想想也是,点头同意了。
如此这样出远门并不是头一回,而此次人多,除了风辛金以外个顶个的身手好,可因着目的地意义的缘故,总叫人心里沉甸甸的。
老马同赵诚来送别时,当场表演了携手泪洒古道,珠玉嫌看着难受,全给撵回家去了。
风辛金熟稔地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就打算跟着挤到姜玠那辆车上,车门都还没拉开,被天辰提着衣服就给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