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辛金说是死了,可珠玉就是觉得,这只像是姜玠终于能脱离长生了。
可现在叫珠玉举步不前的缘故是,她还是没有琢磨出来,到底会因为什么事情对姜玠生那样大的气。
原则性问题么?
可他还能有什么能够惹到她的呢?
姜玠已经牵上了她的手,指尖微凉,似乎在紧张:“阿玉,你陪着我,好不好?”
珠玉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脑中天人交战时,被他牵着往前。
没事的吧,只是离得近点,如果她不做什么呢,如果只是看看呢,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她的掌心已经开始渗出冷汗来了,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肯定有什么是被遗忘的。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姜玠拉着她走得离那面山壁很近了,凤凰在他面前垂首,在等待着什么。
他便迟疑着,将手覆在了其中的一只眼睛上面。
画面中的凤凰是正对着二人的,两只琉璃的珠子正好一人面前有一只。
珠玉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加速了,可什么都没发生,姜玠的手上没有任何异样,他本人也没一丝一毫的改变。
可她就是觉得十分地不对劲,现在的画面,好像和风辛金所看到的那一幕相差无几,那么现在这个当口,氛围分明是融洽的啊,有什么事情突发,能引得姜玠身上的光断掉,叫自己气成那个样子呢?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种怪异的感觉,自己刚才分明没有触碰凤凰的另一只眼睛,为什么就在刚刚的一瞬,有一只变得比另一只更明亮了?
珠玉心中咯噔一声响,猛地把手抽了回去,倒退了几步后满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姜玠。
他没有预料到珠玉这样的举动,盯着自己空下来的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凤凰再次同风辛金贴着面告别,随后满面山壁上的线条又开始无规律地舞动起来,它转身回去,飞得远了些,停留在十来米的位置后,依旧背朝着他们,卧下后不动了。
凤凰走了,说明姜玠所求之事已经达成。
珠玉的胸腔中仿佛有一团火开始烧了起来,被姜玠这种眼神看着,更如同浇了桶汽油般地蹿了起来,热得她张着嘴,呼出的全是滚烫的气息,再次张嘴时竟然先笑了起来。
她想起来了,当时两人还在苍郁时,那条分明被推演出来,但又因为太过飘渺,以至于忘记之后在当下没有想起,便从此被彻底遗漏掉了的线索。
姜玠朝她走得近了一步,温声细语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珠玉扫了一眼,天辰站得远了些,正在研究身形变得渺小了许多的凤凰轮廓,风辛金感觉出了气氛不对头,但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静静地观望着没有出声。
以他的视角来看,和那时候看到的场景无二。
晚了,已经晚了。
她那时猜到了如此种种,或许和无启有关,也知道天桑和前面数任相天师意欲磨练她的意图,但唯独忽略了一件事。
姜玠本人呢?
天辰察觉到了这边的剑拔弩张起来的氛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叹了口气。
被她猜到了。
先前在苍郁镇的时候珠玉就问起过,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只有她才能解开无启的长生?
他那时候同姜玠不易察觉地交换了个眼神。
天辰是不忍心的,就连刚刚都在试探着问她要不要他提点一下,无奈她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意图,说自己没有想要知道的。
他便没有办法了。
其实,无启的长生并不是只有她才能解开,而是是她的时候,这种解除才会有意义。
珠玉死死盯着姜玠,指甲几乎要将掌心皮肤扎穿。
她怎么就没能想到呢,姜玠身处于相天师计划中最为重要的一环,那么她从一开始就应该知道,他大概率知情,甚至说,是在推动。
“姜玠,”珠玉开口,唤他的声音轻缓隐忍,目光却是要喷出火一般的怒气,“你早知道会这样吗?还有什么瞒我的?”
第126章 弃子壹
姜玠原本藏着些许希冀的眼神于骤然间失去了光彩,朝她还伸着的手在半空中缓缓握成拳,而后无力地垂了下来,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地说了句:“你想明白了。”
风辛金在后面一头雾水。
她想明白了,想明白什么了?
那他呢,他不是全程都在这里吗,把所有的事一件不落地都目睹了一遍之后,怎么看样子就只有他没想明白呢?
这句话显然并没有对珠玉起到任何安抚性的作用,她气得连牙关都咬得咯咯作响,强忍着不叫自己去捏手指的关节,可满腔的怒气冲撞着、激荡着无处发泄,几乎要逼得人发疯。
当时在香坊时,两人相互依偎着靠在床上,姜玠曾对她提起过,说人无完人,说他“也犯过错”,她那时只当是听水鱼前说了谎话的旧事,现在回想起来,指的只怕是这一弥天大谎吧。
珠玉的后背一阵阵地激起颤栗,不知到底是生气过头,还是对他这样朝夕相处却还能隐瞒得滴水不漏而感到不安,总之种种杂乱的心绪杂糅,她忍得辛苦,等那些情绪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时候,终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狠狠甩了姜玠一个巴掌,另一手紧攥着他的衣领往下用力扯低着质问。
“你不是说不会骗我吗,你不是答应过我了吗!”
她的情绪波动得实在太激烈,抓着姜玠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姜玠,你把我当什么?我问你,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你知道我愿不愿意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没听说过吗,义务教育没受过吗!谁教你能这样做的,你礼貌吗,你有边界感吗!”
珠玉几乎全程是吼着在说话,声带用得太过,到最后时带上了沙哑的尾音。
风辛金知道她的力气大,此时看样子是昏了头了,手上更是没轻没重的,姜玠比她高出一头的大高个子都被拉得直趔趄,但他不挣扎,也不辩解,就任由珠玉破口大骂,只定定地看着她。
那种目光温和悲伤,仔细看的话能发现上头隐隐蒙上了层水汽。
这一晚上都是些什么事啊!
先是天辰,再是姜玠,风辛金不敢去想珠玉现在到底是不是处于崩溃的边缘了,虽然他还没有从方才的话语中推测出叫她生气的由头来,可同这两个人也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他俩都不是情绪会显露出来多少的性格,能到这样的地步,不像是小事了。
风辛金心慌得不行,不管怎样,姜玠脑后有一小丛头发已经是肉眼可见的花白了,他的身体素质也早就不似以前,如果珠玉失手,他不一定有能反应过来的精神和体力,万一重伤……
但珠玉正在气头上,他不敢贸然上前劝阻,便在旁边老母鸡一样两手张着,踌躇着前进几步又后退,如此往返几次,恨恨跺了跺脚,往天辰的方向剜了一眼。
干什么呢这哥们,能者多劳不懂么,赶紧来拉架啊!
天辰倚着站在凤凰飞远去了的石壁前,眼看着短时间内并没有要掺合进来的打算。
他原本以为自己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会想笑的,自己妹妹脾气的厉害也该叫姜玠尝尝,可真等这一幕真真切切发生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有些心痛地喘不过气来。
珠玉突然间扭头,盯着又一次试探着鬼鬼祟祟靠近的风辛金,腾出一手来指着那面石壁道:“你,刚才怎么把凤凰唤来的,再做一次。”
风辛金吓得就要跳起来,心里头“咯噔”一声。
他其实也不确定刚才是发生了什么,唯一有关联的,就是他的手指尖被石壁划伤之后,没过多久,凤凰就转身朝外了。
是血的缘故吗?
可是它已经飞远去了,那种活着、流动着的线条,并不是踮踮脚就能够得到的高度。
他朝后瑟缩了一下,联想着珠玉信誓旦旦说姜玠出事就会一刀劈了他的神色,试图从她脸上的微表情变化中排除现在把他人一把甩上去血溅凤凰的可能性。
姜玠终于开了口,将风辛金从提心吊誻膤團對胆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了,他说:“阿玉,没用的,这东西单向且不可逆。”
珠玉冷冷看了他一眼,放弃了什么似的,随即手指很快松开了他的衣领,自嘲似地嗤笑一声,轻飘飘道:“亏我还想着和你的以后。”
她抱着胳膊站得又离他远了几步,下巴微微一扬:“滚吧。”
姜玠攥着拳,想要走得离她再近些。
珠玉已经分辨不出现在到底是哪种状态占了上风,只知道在这么个当口并不能听他说些什么。
她快要撑不住了。
于是赶在他试图开口之前,用尽自己所知恶毒的话咒道:“滚啊,听不懂人话吗?我说我不想看见你,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吗?滚,滚得越远越好,最好悄没声地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算我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