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连风辛金这个没能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的人都觉得过了火,终于迈出那一步要劝说之时被天辰眼疾手快地拦下来了。
珠玉的手指还在哆嗦着:“好啊,你不滚,是吧?那我滚。”
她往外走的时候没留意脚下,被不知道是谁的包绊了一跤,低头时才看到是自己的东西,不过那里头也没装什么要紧的物品,扔就扔了,她连腰都不想弯一下,连带着回忆起了把车转手给了风辛金的事实,抬眼时看到天辰,指着他道:“你车钥匙给我。”
天辰哪里敢叫她在这种状态下开车乱跑,钥匙隔着口袋捏得死死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竖了三根手指道:“我送你回去,好不好?路上决不会多说一句,你就当没我这个人。”
珠玉没再说什么,把手收了回去,斩钉截铁地转身就朝外走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留。
天辰连忙捡了两人的背包,又匆忙地对姜玠叮嘱着待会上去之后切记不要乱走,他会在出去的路上留下标记。
又把岩钉和缆绳一类的东西都掏了出来,毕竟下来时是珠玉做主力,回程时没有她,这两人得费些力气才能上去了,多些工具就多层保险。
末了看着姜玠,千言万语浓缩成了一声:“保重。”
珠玉走出去一段距离了,眼看着就要绕过人身蛇尾神女石像,天辰没法再耽搁,跑着跟了上去。
两人一走,远处还有一堆堆的石生兽尸体,空间里就更显得一片死寂,风辛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犹豫了这么一小下,然后就发现自己被天家两兄妹扔在这儿了。
姜玠还站在那里,维持着看向珠玉离开的方向的姿势,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听到风辛金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音时回过神来,低头将心绪略一整理,才能正常开口对他道:“小风,此行受累了。你要回苍郁是么,待会我送你。”
风辛金如获大赦,摆着手道:“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见他的背影好像没事人一样,只有动作稍显缓慢了些,去收拾着天辰留下的装备,便小心谨慎地凑上去问了一句:“姜哥,你和我天老板刚才到底是咋回事啊?我也没看懂,不是说来解除长生吗,这不是、看样子也是解开了的啊?咱几个没说什么吧,她怎么生上这么大的气了?”
这下离得近了,就发现姜玠其实并不似自己以为的那样若无其事,或者说,他似乎是从进山起就在强撑着,现在珠玉不在身边,便失去了支撑的理由,再也装不下去了,脸上如同行将就木之人一样透出种死气来。
风辛金心猛地往下一沉,就好比人活着不止是简单地要呼吸,是要有一股心气儿吊着的,有想要的东西也好,有想要达成的目标也好,人活一世,得有个盼头,哪怕是虚拟的、不切实际的也行。
姜玠的眼里,比刚才被魇住了的天辰还要更加茫然空洞,他虽然还有正常的脉搏和心跳,可风辛金近距离地看着他,突然就莫名生出一种,眼前这个人从内里已经开始枯死了的错觉。
所以他在姜玠身上看到的断掉了的那种光,并不是珠玉以为的长生,而是——他求生的念头。
风辛金胸腔里砰砰作响,立刻谨慎地开始防备起姜玠下一秒有可能出现的任何想要轻生的举措。
姜玠对他丰富的内心活动一无所知,只是觉得疲惫极了,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道:“我……我有些累,不太想说话,可以先出去吗?”
风辛金庆幸起临行前在健身房辛苦运动的那段时间,现在的体能虽然说赶不上珠玉的十分之一,但对比此时的姜玠来说,还能算得上是险超一截。
他理所应当地把两人的包都捆在了自己身上,往石壁上打下了第一枚经尝试验证确实能撑得住两人体重的钉子。
想了一想,回看着从内而外都被摧毁崩塌了一般的姜玠,还是不放心地举着手头的安全绳和卡扣道:“姜哥,你要不还是挂我身上吧?最起码多一重保险。还有,咱出去了之后,你也别说送不送我的了,钥匙干脆给我,我来开吧。”
姜玠的灵魂都被抽走了似的,缓慢地点了点头,又把钥匙摸出递了过来。
风辛金就知道他是真的快不行了。
先前背后受了那么重的创伤,都能从落星中脱身,往后的桩桩件件,没见他说过一声不行,除了珠玉之外,也没见他想要依靠过谁。
真是造孽。
他鼻子又是一酸,转头敲下另一枚岩钉。
到底什么样的事情,叫生死都能相托于对方的珠玉闹成如此决绝的境地呢?
风辛金吸了吸鼻涕,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出去之后,再见到珠玉时,就算被她揍一顿他也心甘情愿。
他得叫她来同姜玠见上一面。
第127章 弃子贰
风辛金的车技确实是一般,但胜在有自知之明,路上也为着照顾姜玠这个病号,卡着最低速慢悠悠地往回挪,耗时虽长,好歹算是稳稳当当地开回了进苍郁镇的主干道路口。
车子后排座位是连在一起的,靠背也可以完全放倒,全平铺开的空躺一个人不在话下,姜玠便裹着薄薄一层的毯子,全程都几乎称得上是无声无息地蜷在后头。
风辛金一个劲儿地从后视镜往他身上瞄,车身有正常的颠簸,虽不至于晃得很厉害,可那毯子跟着一颤一颤的,在前面隔着这样的距离瞧不太出呼吸的起伏来,他一路上各种找由头地问过好几次,要不要喝水,要不要吃东西,要不要去洗手间之类的。
姜玠拒绝去医院,也不愿意坐到前面来,风辛金只能用这种方式确认他还是活着的。
醒着的时候会拒绝他的各种提议,没出声的时候就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根本就不想开口了,他一般会叫到姜玠有回应为止。
一路奔波,正常人也该觉得辛苦,加上姜玠身体欠佳,确实是该好好休息,但风辛金决不允许他在归途之中出现任何的意外,珠玉两人出发得早,车速也得比他们的快,肯定早就到了,等到了香坊、等两人见了面,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掐着点,不管他在后头睡没睡着,孜孜不倦地每一小时确认一遍。
好歹也是共患难过的朋友,都能算得上生死之交了,风辛金是个人,心是肉长的,感情又颇为丰富,怎么忍心放任不管呢。
就算撂开这些不说,风辛金说到底,就不信珠玉能做得这么绝。
两人之间能有什么事?前一秒钟手还牵着黏黏糊糊的呢,下一秒就翻脸不认人了?
姜玠如此有原则性的一个人,是绝对不会犯触及底线的问题的啊。
风辛金还是没有想通在那短短不到一分钟内珠玉“想明白了”什么,好奇归好奇,也有正常该有的眼色,人家都难受成这个样子了,他不能做揭人伤疤还往上头撒把盐的混账事。
镇子里的小巷有宽有窄,路况也良莠不齐的,风辛金虽然在不久前开始试着开珠玉的旧车跑起外送服务了,也多是镇子之外的送货点,里头对技术的要求略高,他没把握能无伤地把车停到民宿外头,就挑了个路边打着双闪靠了过去。
往后探了探身子,轻声道:“姜哥,咱回苍郁了,我这水平不太敢往里开。不过他们应该比咱提前不少到,你是要在这里等我把天老板找来,还是我叫老马来接咱去民宿?”
姜玠面朝里缩着身子,他昏昏沉沉的,没睡着,手指一圈圈地摩挲着座椅上的纹路出神。
片刻后胳膊撑着坐了起来,毛毯从肩头滑落到膝上,他忽然间就觉得有些冷:“不用了,她不会想看到我。”
风辛金苦口婆心地劝:“哪有隔夜仇啊。天老板我了解,那你肯定比我还要更了解啊,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来得快散得也快,你好好跟她说说话,服服软,哄一哄就好了嘛。”
姜玠便没再说话了,风辛金知道自己拗不过这样执拗的人,看着他似乎头很痛的样子,扶着前额缓了好一会,下车绕去了驾驶座的位置,拉开了门静静地看着他。
行,倔是吧,那他就比他更倔呗。
当下飞速重新把安全带卡了回去,两手死死抓紧了方向盘,一脸“你要赶我下去就只能动粗了”的坚定神色,稍微让步地继续道:“哥,就凭你眼下这状态,别说我觉得了,你摸着良心想想,你适合开车不?再说,要是实在不想见面,咱就近找个地方先歇歇也成啊。要么,退一万步讲,你要真一意孤行,要去哪,定个地方,我给你开车,最起码能给你平安送到了。”
姜玠拉着车门,没有丝毫让步的准备,只满脸疲惫冲他道:“我已经歇了一路了,没事的。我知道你担心,但抱歉,你有你的路要走,我自己会更好。另外,最后请求你一件事,如果有人问起,不要把我的情况跟他们讲。”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任何人。”
风辛金不死心地没有挪窝:“连天老板也除外吗,那你真的就不准备再见她了?多可惜啊,你跟她把误会解开了不就好了?我都看得出来,她对你很是在意的,有什么样的事不能原谅啊,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