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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系辞_祈莺【完结】(155)

  只是人不同。

  姜玠盯得时间久了,眼睛便会痛,他放低了视线,棚子里盖着防水布的三轮车和摩托很久没有挪过窝了,上面积攒的灰已经厚厚一层。

  脏就脏吧,他也没力气打理了。

  赵诚同他发过几次消息,见始终不回,以为又在忙,叮嘱了几句千万注意身体一类的话,时不时地分享些苍郁大事来。

  姜玠依旧不回,但每条都会仔细地看,所以他知道早餐店开得如火如荼,知道风辛金相天精进之后重操旧业,目前开展还算顺利,也知道老马开启了段黄昏恋,两人年轻时相知相识,年过中年时,终于能够相守。

  这些只言片语便能堆砌出种热闹繁茂的生活氛围来,姜玠知道,赵诚大概是不会回来了。

  身为引灵人的儿子,他原本就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或许原本就是洛阳人也说不定,不回来也好,脱离了他这个累赘,移居过去,也是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了。

  姜玠本就没打算要把现状跟他说,反正赵诚习惯他一出门就是许久失联的状态,解除长生后的无启会变得像正常人这件事,赵诚是知情的,但他并不知道那枚曾深埋在姜玠体内的陨铁。

  除了眼下的这几人之外,没有旁人知道。

  只要风辛金不说漏嘴,就不会有什么。

  这样就好。

  那几条消息,连同风辛金会发给他的一起,被反反复复看到能烂熟于心的程度,姜玠还在一遍遍地翻看着。

  不管他看多少遍,字字句句,都与阿玉无关。

  是她不叫他们透露给他,还是说,连他们也不知道她的现状?

  姜玠轻轻晃了晃头,想把这种念头甩出去。

  不是有种说法么,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阿玉就算是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

  他看着日头逐渐高起来,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便起身先去把大门打开了来,果然,离得有段距离就看到辆加了简易挡风棚的绿色摩托三轮朝这里驶来。

  趁着体力还行的时候,姜玠去过一次镇上,下了个姑且算是长期的订单,商家好找,定期叫他们送来些新鲜的瓜果蔬菜肉类等,钱给得到位,上门也是准时的。

  姜玠让配送员把东西一同堆在了门内的院墙边上,付过钱后,看着他发动车子,渐渐驾驶着远去了。

  自上一次有人来送东西起,姜玠就没开过这个门,趁着温度不算太低,门槛也踏出来了,就顺带着稍微朝外走了点路,算是活动了下。

  百八十米开外的那片废墟,坍塌得比之前更严重了,去年年关时他记得还能看到残留的墙壁房梁,如今离得远了看去,什么也分辨不出来了,连那刻鬼手一样的枯树也在哪一天夜里轰然倒塌,一同被积雪厚厚掩埋,看着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百年之后,原本的树底又会爬出几位无启同族,近年村子里的人丁变得渐渐稀少了,姜玠不放心,找珠玉看过,得到了在这里破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定论。

  那他就彻底地放心了。

  散步散到身上仅有的热乎气都散干净了,姜玠转头,往家的方向回。

  快要跨进家门时,正巧碰到了邻居的老太太,肩上那条起球的黄色棉巾褪色得更厉害了,手里拎着个马扎,似乎也准备在外晒会太阳。

  是他每日雷打不动但又不在一处的“晒友”。

  姜玠礼貌抬手打了声招呼,老太太将他上下打量了个遍,欲言又止地,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姜玠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东西,之前还同风辛金说了那些有的没的,他又不是听不见。

  那句话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她说,“邪门,进了这一家子的门,血脉都要断绝咧。”

  他反手把大门带上,无声笑了起来,想的也没错,这不就是血脉断绝么。

  天气太冷,就算不往冰箱放,食材也能存放挺久的,所以姜玠买得不少,他力气小了很多,在保证不受伤的前提下,分两三趟才把那些全运回了厨房里。

  等忙完,不舍得外头正好的太阳,想了想,又钻回去了那个厚重毛毯的底下。

  人都坐定了,才看见门没栓上,不过地广人稀的,也懒得再起身,便想等着晚上再说。

  姜玠五感倒退,耳朵也不行了,时不时地还会伴随有嗡鸣声,或许是刚才用得力气超了上限,现在的症状愈发厉害,他积攒了些困意,被耳膜中传来的阵阵轰鸣尽数冲散,而这次明显比以往的声音要大得多,似乎连带着空气都在微微震动一样。

  姜玠略有些难受地往毛毯下缩了缩,终于捱过几分钟的不适,待快要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的间隙中听到面前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嚯,瘦这么厉害啊。”

  姜玠的心头忽地就一跳,皱着眉细分辨还有没有别的动静时,来人又开了口。

  “这不是醒着呢么,不睁眼看我,我可走了。”

  姜玠深吸了口带着冷意的空气,下定决心费力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逆着光站在他面前的珠玉。

  穿着件黑色大衣,两手插兜,正弯腰笑嘻嘻地看着他。

  她的头发剪短了些,披着散在肩头上,被阳光镀上层暖色的光晕,一如和风辛金苍郁分别前脑中回忆起的她的模样很像,只是鬓间有一抹白,似是沾染上了雪色。

  又出现了,比上回的还要更真些,姜玠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精神恍惚又怎么了,最起码还能看到、听到她呢。

  他便也眯着眼睛笑起来,打趣道:“不是跟小风说了叫他不要讲么,怎么还跑去给你说?”

  然后就立刻回想起来了:“啊,对了,我当时给他说的时候,这人好像根本就没答应。”

  珠玉四处看了看,见没什么能坐的地方,也无所谓,就站着道:“他原本是没说的,我上了十八种酷刑,硬生生给拷打出来的。”

  姜玠还在笑:“是吗,阿玉可真厉害。”

  或许是她盯着看的眼神太直接,看得他略微低了低头:“我现在是不是像个老人一样了?”

  珠玉走近了步,伸手拨了拨他略长长些的灰白色头发:“跟挑染一样,看着怪时髦的,还挺好看。”

  除此之外,也就是人瘦了,没精神了,脸上的倦意更重了,看着还和之前差别不大。

  又笑道:“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姜玠往下滑落了段距离,整个人蜷着几乎被毯子掩埋了一样,微微地点着头道:“有,有很多。可每次我说不了多少,你就会走了。阿玉,我少说些,你会多待一会么?”

  珠玉从第二句起就觉出来不对了,皱着眉去摸他的额头:“说什么胡话呢,什么每次?”

  摸了摸自己的,对比着感觉温度似乎没什么异常,她又探手去毯子下面,想试一试他的脉搏。

  珠玉入冬时尤其明显,有时侯也说不上是冷,可就是习惯性的手脚冰凉,这会摸到姜玠的手指,冷得如同石块一样,甚至称得上是毫无温度。

  脉息太弱,她调整着手指按到的地方感知跳动的幅度和频率时,姜玠突然猛地打了个激灵。

  珠玉指尖上的一点暖意贴着皮肤渡了过来,姜玠脸上涌出些极其复杂的表情,试探性地又叫了一声:“阿玉?”

  珠玉半蹲着,仰脸看他:“怎么了?”

  就这么简单一句,姜玠的表情明显看着激动了起来,心跳也跟着急促起来,叫一直苍白的脸上都透出些红晕来:“真的是你?”

  珠玉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安抚般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是我。”

  姜玠去抓她的手,感受到正常人的体温后,又惊又喜地重新去看她的脸:“我以为又是幻觉。”

  珠玉摩挲着给他暖手,闻言觉得不太妙,毕竟他用了“又”字,便问:“你经常能瞧见我?”

  姜玠点头。

  “我很想你。”

  这是唯一能看得到她的方式,所以他就算知道自己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也不想有任何医治。

  珠玉道:“想我,那不来找我,还连消息都不给我发?”

  姜玠歪着头靠在了椅背上,视线紧紧盯着珠玉,就算将人抓在手里了,还是生怕一眨眼间她就会消失一样,带着些气馁道:“你瞧见我会生气,消息也一样。”

  他的声音很轻了,像是在用气声说话:“阿玉,抱歉。我自己想要丢掉的东西,没经过你的同意,便硬安在了你身上。”

  珠玉道:“确实,我起初时真的很生气。”

  但后面就没再生气了,不过这后半句,她选择暂且咽了回去,借此来做谈判筹码。

  姜玠眨了下眼睛:“我真的抱歉,也没奢求你会原谅我,不过要能让你消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珠玉等的就是这句:“那你跟我回苍郁。”

  姜玠的小指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被珠玉捉住了攥在掌心,他垂下眼睑去,偏着头将自己彻底埋在了毛毯下:“不行。阿玉,你看到我的样子了,往后还会更坏,我不想留最后那样的一个记忆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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